见他又要掉金豆豆了，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爬满了泪水，多少有点吓人。她立刻转移了话题，“老头子，我想咱们恬恬了。”
    “恬恬刚刚去交住院费了，一会儿就回来。我现在去外面找她，让她进来陪陪你，你昏迷的这几天，可把孩子们吓坏了。”
    张桂华想说点什么，看着老头子抹着眼泪，拄着拐杖颤颤悠悠的出去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眼里的泪水滑过脸颊，浸湿了脖颈。
    好一会儿，棠恬拎着东西回来了。
    “娘，你总算是醒了，现在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刚医生看过了，娘没事。”张桂华将老头子打发出去，“你去外面等着，我想和老闺女说说话，我没叫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棠老爹格外听话，连忙点头应下，“桂华，你放心好了，我守门可厉害了，一只苍蝇都跑不进来。”
    棠恬看着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张桂华，顿时就心疼的红了眼眶，“娘，你可吓死我了。”
    张桂华朝着她招招手，待她靠近自己时，才擦掉她的眼泪，“你说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掉眼泪，让孩子们看见了笑话你。”
    “娘在，我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是个孩子，你要是不在了，我就是没人疼的小白菜。娘，你要长命百岁，不能离开我。”
    听到这话，张桂华也红了眼眶，抱着棠恬的小脑袋不住的叹气，“不行啊，娘还想去见一个人，娘盼了半辈子了，就等着这么一天。”
    棠恬有点听不懂张桂华的话，“娘，你想见谁？”
    “老闺女，你和娘说说，你生活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棠恬浑身一震，苍白的脸上血色尽失，连握着张桂华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见她吓坏了，张桂华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等不及了，有些事情必须要弄清楚了。
    回手握住了她的冰凉的手，满是粗茧的手拍着她，“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自己的闺女什么性子我还能不清楚，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她。”
    她从未想过，娘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低着头，不敢与她有眼神上的交流，生怕从娘的眼中看出厌恶，不喜，甚至是怨恨。
    张桂华握紧了棠恬的手，脑海中的记忆开始走马观花，“记得很多年以前，我说有一个骗子骗了我二十元吗？”
    棠恬仔细回想了一下，上大学那会儿，她还记得某个周末回家，娘就坐在家门口哭。
    “其实更早一点，我就见过他了。大概是……恬恬五岁的时候，他来我们村子乞讨，食不果腹的年代，我给了他一个粗粮窝窝头外加一碗热水。或许是感念这一饭之恩，临走之前他与我说，我这一生有两个女儿，但是我只能享一个女儿的福，还说我与恬恬亲缘浅薄，陪伴她的时间并不长，让我们好好珍惜与她相处的每一天。”
    当时听到这话，可把张桂华气坏了。
    这不是咒她的女儿吗？
    棠恬惊讶，“然后呢？”
    “后来就被你爹赶走了，临走之前还嚷嚷着，让我心存善念，好好善待另一个女儿，后来再说些什么，我就没听清。虽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在说什么唯物主义，不搞封建迷信，可是村子里大部分的人还是信的，当时我以为我还能再生一个闺女，很多年都没有再怀上，恬恬也好好的，我自然而然就把那件事情忘记了。”
    棠恬立刻倒了一杯水，“娘，你喝点……”
    意识到自己再叫这个称呼就有点不合适了，棠恬有些不知所措。
    “我喜欢听你叫我娘。”
    “娘！”她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傻孩子。”张桂华喝了口水，润润了喉咙，然后又继续说道：“直到后来你的出现，才让我明白那个老乞丐说的话，你刚醒就说不是我闺女，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你这丫头想跑路，甚至还想自寻死路。”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娘希望你做我们老棠家闺女的时候，你是开开心心的。”
    回忆往昔，张桂华叹了口气，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说那个时候多乱啊，那些话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定他们就要把你烧死。我承认当时存着要好好稳住你的想法，可后来你娘啊娘啊的叫我，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怎么可能不疼你。”
    张桂华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后来我就想到了那个老乞丐说的，说不定你就是我的另一个闺女，只要我心存善念，说不定将来我的恬恬就真的回来了。直到我在京城又遇见了那个老乞丐，他说我种善因得善果，等我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我就会见到我的恬恬。”
    张桂华摸了摸棠恬的头，“那个老乞丐说的没错，我这辈子的确有两个闺女，但我也只能享你这一个闺女的福，娘这辈子知足了。”
    棠恬问：“你前阵子去庙里上香是为了能再见到她？”
    第510章 没人害我
    “这些年，娘不知跪了多少菩萨，求了多少座庙宇，就是为了再见恬恬一面，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娘怕的是死了也见不到我的恬恬。”
    棠恬红着眼睛，“不会的，一定会再见到她，如果娘的跪拜不够，我也会帮你跪求菩萨。”
    听到这话，张桂华不禁心疼的抱住了棠恬，“老闺女，别有心理负担，你没有错，你和恬恬就是娘的亲闺女，这辈子能得你这么一个闺女陪我和老头子，我不亏。”
    张桂华顿了顿又道：“老闺女，你可不可以答应娘一件事情。”
    “娘，你说！”
    “这事儿别告诉你爹他们，之前我也试图说过那个老乞丐的事儿，你爹只惦记着他那天少喝了半碗米汤，想来我就生气，男人就没个心细的。后来我想想，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伤心难过。”
    “也不告诉大哥他们吗？”
    “不用说，都活到这个岁数了，叫了他们几十年的哥哥了，没有血缘关系就不是兄妹了？”如果不是想知道恬恬的事情，张桂华也想这么一辈子糊糊涂涂的。
    “老闺女，你和娘说说，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叫什么名字，娘想听，说不定我的恬恬现在也变成了你。”
    棠恬沙哑着声音道：“娘，我也叫棠恬，与你的恬恬同名同姓，如果你的恬恬真的变成了我，她可能会孤独一些……”
    她讲了许多许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本以为那么久远了就该忘记了，没想到现在想起来，记忆还是那么深刻。
    “娘，书房的壁画后面有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个保险箱，你若是看见了你的恬恬，就告诉她密码是0908，那是我第一次在建筑比赛上拿奖的日子，里面有我全部家当，也许不能保她大富大贵，但一世无忧肯定是没问题的。”
    “还有，帮我说句对不起，我无意霸占她的爹娘，哥哥们，也帮我谢谢她，能让我做你的女儿。”
    张桂华拍抚着她的小脑袋，“傻孩子。”
    翌日，张桂华的精神格外好，闹着要回家看看，“孩子们都回来了，医院里人多了护士就要往外清人，我想咱们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顿饭。”
    大家忍着泪同意了，都看出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了。
    夜里，张桂华催促着棠老爹，“快睡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想熬夜。”
    “我不困。”他怕他一睁眼，老婆子就没了。
    “再不睡你信不信我抽你？”
    听闻这话，棠老爹乐呵呵的点头，“好，我睡，我睡，你别生气啊！”
    棠老爹早就体力不支了，这会儿功夫沾着枕头秒睡。
    张桂华都没来得及交代其他事情，便听见他的呼噜声响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死老头子，还说你不困。”
    给他盖了被子，然后来到了院子。
    院子里果然坐着老二，看见她那一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娘！”
    “就你小子鬼精鬼精的。”
    棠二哥都两鬓斑白了，还能听到自家老娘称呼‘你小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星星睡了？”
    棠二哥点点头，“嗯，睡下了。”
    “这几天把那孩子也累坏了，你和星星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母子二人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小声的说着话。
    从小时候说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知说了多久，张桂华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娘可是困了？回屋休息吧！”
    她摇摇头，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她不是你妹妹的？”
    棠二哥一怔，没想到自家老娘还是这么直白。“娘，你不是说咱们家鬼精鬼精的人就是我吗？”被自家老娘狠瞪了一眼后，干笑着说道：“当年那个老乞丐来讨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小妹什么性子，我还能不了解吗？”
    张桂华神色正了正，话锋一转，严厉道：“老二，娘要你发誓，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这辈子都要拿她当你的亲小妹看待。”
    棠二哥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娘，如果你真的见到小妹了，请你告诉她，二哥想她了，家人不在身边，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到最后，他没控制住就红了眼睛。
    将娘送回房间后，看着她躺下，时不时还要抱怨老爹的呼噜声太响了。
    棠二哥笑道：“要不然我把我爹喊起来？”
    张桂华压低声音呵斥，“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喊他做什么？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退出爹娘的房间，棠二哥看见了院子里同样睡不着的小妹。
    见她欲言又止，便知道这丫头可能刚刚就在。
    “二哥，娘睡了吗？”
    “睡了，你怎么还不睡？”
    棠恬说道：“阿景说今天晚上后半夜回国，我睡不着，就想着等等他。”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棠二哥毫不客气的弹了她的脑门，“心思那么重，小心再把自己憋出病来，娘都说你是她的闺女，你就是她的闺女，我们家小妹，除非你不想拿我当二哥了。”
    “怎么会？”
    当天晚上，棠恬做了一个梦。
    她有意识自己是在做梦，但梦里的一切又真实的可怕。
    她好像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知怎么进入了老师的书房，看见他一个人捧着平板愁眉苦脸的。
    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乱七八糟的，很不符合老师的习惯。
    好奇心的驱使下，棠恬不由得来到了他的身旁，看向了平板。
    不自觉地念出了声，“世界上真的有夺舍吗？”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来的老旧书籍也写着，“人死了可以复生吗？”
    棠恬一阵惊奇，喃喃自语道：“这老头不是相信科学吗？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顾老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突然站起了身子，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半个人。
    “恬恬是你吗？”
    老师突然出声把棠恬吓了一跳，“恬恬，是不是那个占据你身体的人害死了你？”
    “可不能瞎说，没人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