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作品:《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裴沐无奈摇头,却也并不意外。这对话都重复上百遍了。
    这时候,窗外远远传来一阵声音。是含混的人声,像隔了什么才发出来。
    ――大燕共和国的公民们,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腐朽的皇权专制即将成为历史。相比旧时代的家天下,共和制度的优势是……
    裴沐扒着窗户看了一眼,看见远处宫墙外,竖了一根高高的黑色细杆。细杆上有一个三角形的装置,就是它发出了声音。
    “扩音仪?”她奇道,“什么时候装上的。”
    贺姑姑也看了一眼,气道:“这些叛臣贼子――这就开始迫不及待宣传他们那一套了!肯定是摄政王叫人装上的,狼子野心,白眼狼!”
    自从皇帝和国会谈妥了退位条件,国会就迫不及待地大加宣传起来。毕竟,皇室在民间很有声望,普通百姓并不理解有皇帝和没皇帝的区别,还为了以后看不见皇帝巡行,而十分不满。
    全国各地都开始加装扩音仪,就为了宣传“共和的优势”。
    裴沐想到刚才姜月章装模作样的模样,不由撇撇嘴。
    她转身去床头柜那儿,拉开柜门,拿出一把灵晶火铳。这玄色火铳不长,只有成年人一个巴掌出头;铳身光滑发亮,略带一丝暗红,冰冷而杀气腾腾。
    裴沐回到窗边,举起火铳,瞄准那三角形的扩音仪――
    ――嘭!
    一击而中,扩音仪应声而碎。
    宣传声也戛然而止。
    贺姑姑低低惊呼一声,立即鼓了一下掌。
    裴沐勾勾唇角,收起火铳,再拿出手帕,擦了擦冒着白烟的筒口。
    “这下就清静多了。”
    她摸了摸后腰,气哼哼地想:姜月章那个人,看着冷冷淡淡,折腾起来未免也太狠了……就知道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奸臣!
    第71章 处境不易
    四月二十日, 天气明媚,阳光正好。
    明珠宫的正门前,被改造出了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过去象征皇权威严的丰碑被挪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共和国的雕塑,还有许多造型亲民的花卉盆景。
    这些, 都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吩咐的。
    不仅是明珠宫前的广场, 永康城里其他皇家的资产, 也都在皇帝的吩咐下,改成了民众喜欢的公共区域。有芳草鲜美的观景区, 也有装饰雅致的园林建筑;连永康城里最出名的“玉简书馆”, 也是皇帝陛下的私人房产,现在装满玉简、书册, 开放给所有共和国的居民使用。
    这天清早, 裴沐早早来到明珠宫前的广场, 站上了昨夜才搭好的演讲台。
    在翠绿的草坪上,白色的讲台十分显眼, 令远远观礼的民众也能一眼看见。她身上穿着明黄色的大礼服, 制式和纹样都经过了改革,庄重不失清爽,正与新时代的风潮相匹配。
    裴沐拿着演讲稿, 一本正经地做着演讲。
    ――“……有鉴于此,朕全心全意地支持共和制度, 也盼望朕的子民一起,对即将到来的新国家、新政府、新领袖,报以最大的欢欣与支持……”
    裴沐能听见远处民众的欢呼。
    她能听见, 自己的声音经由间隔竖立的扩音仪,一路远远地传出去。她一边用专门训练过的嗓音、语调, 不疾不徐地念出演讲内容,一边有些走神。
    今天是四月二十日,距离退位大典的五月十八日,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她的目光悄悄转向,朝一旁的官员看去。
    她的两边各有一群人。左边的人群衣着得体、精神焕发,神情也多有激动和兴奋,望着她的目光与普通百姓差不多,都闪闪发光。这些是众民会议的议员。
    而右边的这群人……
    这群衣冠楚楚、装饰细致的人们,就是大臣会议的议员,大多都是权贵出身。他们站在这里,代表的不仅是本人,更是背后扎根帝国多年的家族势力。
    摄政王也在其中。他站在最前头。
    姜月章仍是一袭冷灰蓝色劲装,肩上和胸口都别了全套的金属奖章,这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在阳光里变得炫目刺眼。他正笔直地站在阳光里,鼻梁上架了一副棕色的水晶镜。
    还挺紧跟潮流。
    棕色的眼镜阻挡了裴沐的观察,但她能感觉到,摄政王正用专注的目光盯着她。
    真讨厌,她暗想,这奸臣能装模作样戴个眼镜,而她自己贵为皇帝,却不得不为了亲民而忍受刺眼的阳光。
    一边想,裴沐一边顺利结束了演讲,并笑容满面地朝众人挥手。
    民众欢呼、尖叫,议员们也纷纷鞠躬行礼,呼道:“陛下万福!”
    这片幅度不大的欠身,就是她――旧时代的皇帝――最后能享受到的全部尊荣。
    裴沐笑了笑。她走下演讲台,顺手摘了脖子上沉重的挂珠,扔给了边上伺候的宫人,又在贺姑姑的陪同下,径直往宫门走去。
    没走几步,她被人喊住了。
    “陛下留步。”
    裴沐回过头。
    在颜色强烈的蓝天和绿草之间,一身冷冽的摄政王大步走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一名拿着手杖、戴着官帽的中年男性。
    裴沐认识这个人。
    她看了一眼摄政王,移开目光,只对另一人笑道:“原来是佘大人。”
    姜月章原本正要摘墨镜,但在小皇帝那浑不在意的一眼过后,他动作一顿,放下了手。隔着茶色晶片,他的目光若隐若现,像雾气,又像蓄势待发的匕首。
    裴沐不理他。
    被称为“佘大人”的男人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他翘了翘修剪精致的胡须,露出一个亲切的、满意的、长辈模样的微笑。
    “陛下与摄政王,怎么还是这样水火不容的?摄政王也是,你是陛下的叔叔辈,又比陛下大着六岁,该哄着陛下,就哄着点。”佘大人笑呵呵地说话,好似真正长辈和晚辈寒暄,带点亲昵的责备。
    姜月章嘴角一动,说:“佘大人说的是,该哄的人……是要哄着。”
    他的目光紧紧将裴沐捉着,像是野兽的尖牙利爪,把猎物摁得死死的。
    裴沐瞟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佘大人,这你就别管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处不到一块儿去,譬如朕和皇叔,就注定容不下对方。要是早上三代,若非朕砍了皇叔的脑袋,就是皇叔砍了朕的脑袋。皇叔,你说是不是?”
    摄政王一动不动,双手却悄然紧握。他冷冷道:“陛下的脑袋?还是安稳待在脖子上,多多浪费国库收入更妙。”
    裴沐嗤笑一声,冲佘大人一摊手:“瞧,朕说错了?皇叔瞧不上朕得很,朕也嫌他烦。佘大人,劝一句,现在换人当执政官还来得及,可别让这种人毁了我们大燕皇室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
    身处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佘大人敲敲手杖,无奈又慈爱:“陛下……”
    “佘大人,好了。”裴沐高傲地一抬下巴,有些不耐烦,“咱们有话就直说了。佘大人来找朕,无非又是为了灵石矿的开采权,是不是?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朕从来不管你们谁去开采,只要钱到位,其他都不是事儿。”
    佘大人笑呵呵:“陛下明知,臣说的不是‘那些矿’。”
    “哪些?”裴沐微微一笑,明知故问,“佘大人说的,不就是那些被你们世代开采的……所谓的‘皇家灵石矿’么?”
    自从百余年前发生了“灵晶革命”,大量廉价能源的普及应用,一方面使得技术快速发展,另一方面,也使能源含量巨大的天然灵石更加受追捧。
    大燕帝国境内最大的几座灵石矿,至今都是皇帝的私人财产。
    但从五十年前开始,这些灵石矿虽然名义上还属于皇帝,实则权臣们可以任意开采,只需要象征性地对皇帝付费即可。
    传到裴沐手上,原本也是如此。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继续收收钱,只不过顺便用这些钱,去买了几个没人关注的劣质小矿。
    臣子们都以为皇帝是闲着无聊,花钱玩儿。
    谁知道……
    半年前,从皇帝的私人小矿里,却开采出了一颗璀璨无匹、能量惊人的极品灵石。
    这轰动了整个燕国的上层。
    经过考察,专家们认定,在那座不起眼的小矿藏中,竟然隐藏了两千年前的神代遗址。
    神代――天神尚未离开的世界,比扶桑古国、轩辕联盟都更加古老的时代。
    是真正属于神的力量。
    这下,没人坐得住了。
    譬如裴沐眼前的佘大人,他背后的佘家堪称帝国第一世家,先祖能一直往上追溯到一千年前,听说还是历史上“书院派”的成员。
    裴沐心里撇撇嘴:呸,佛面蛇心、笑里藏刀,真给历史上的“书院派”丢脸。
    佘大人又慢吞吞地笑了一下。他实在是个笑容亲切的老好人,一张油光水滑的圆脸,在阳光下发着油和汗的光。
    他掏出一张精工刺绣的绢帕,细细地擦着油汗,也细细地说:“陛下就别和臣绕弯子了。臣说的啊,当然是有神代遗迹的那座矿了。”
    四周安静。
    阳光若无其事地漂浮着,四下的人们也竖起耳朵,假装做自己的事,实则用心听着。
    神代的遗迹,极品的灵石啊……
    谁能不关心?
    佘大人不能,他背后的佘家不能,与佘家结盟的个个家族……也不能。
    裴沐笑容不变,略歪了歪头:“要神代遗迹的灵石矿……如果朕说,朕不给呢?”
    佘大人眯起眼睛。他有一双单眼皮的、不大不小的眼睛,这眼睛如果长在一张细白清瘦的脸上,或许还能显出几分优雅风韵,但长在他这张圆圆亮亮的面盘上,就像给啃了一口的月饼,开出两个细牙印来。
    有点恶心。
    “陛下,唉,陛下。”佘大人仍是老好人似地笑着,慢吞吞道,“陛下,您都要退位了,又何必如此?难道您不想在后半生,无忧无虑地徜徉在山水之间?”
    裴沐笑问:“难道朕不给,就不能徜徉?”
    佘大人更加笑了。他没有说话,但他笑起来的模样,像一条脑袋肿胀的蛇。
    这意思明明白白:佘家的势力遍布天下。一个退了位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富家翁,难不成……还真能保住自己那些财产?
    裴沐看懂了。
    别人也看懂了。
    她的目光轻巧一转,落在旁边的摄政王身上。她直视着他,声气忽地放软,有些撒娇地说:“皇叔,你看,佘大人威胁朕,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佘大人忽然又眯了眯眼。他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眼珠一转,盯住了摄政王。
    姜月章纹丝不动,双手却悄悄紧了又放开。他长相冷硬凌厉,气质更是锋锐,此时唇角一扯,便像尖刀出鞘,带出十足尖锐的讽刺:“陛下这会儿知道叫皇叔了?晚了。”
    佘大人收回了目光,笑容重新变得圆润可亲。
    裴沐摊摊手,哼笑一声:“这不想着,为了皇室的面子嘛。可惜,朕却是忘了,皇叔这般的两姓家奴,哪里还记得旧主子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