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好狠狠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她纠结的，居然是枭旭尧有没有爱上苏苏。
    真是醉了！
    不管是哪个版本，很显然，枭旭尧都是那个罪魁祸首。
    所以，冯希源在怨恨自己的同时，其实心里也在怨恨枭旭尧，怨恨枭旭尧当初的见死不救，是不是？
    这便是兄弟两个这么多年解不开的宿怨吗？
    为了，那样一个女人？
    对于苏苏，林安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了。
    之前她觉得苏苏太博爱，现在，她觉得一句博爱，已经不能代表苏苏了。
    真是活见鬼！
    枭天佑和师父，居然会因为这么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女人伤成这样？
    苏苏是苏妲己再生吗？
    想想枭天佑这三年来的自甘堕落，至今都为苏苏保留在枭家老别墅小白楼里的粉红公主范儿的卧室。
    再想想师父喝醉酒后的反常，他内心深处对枭旭尧的怨恨，以及小别墅里专门为苏苏保留下来的书房。还有那个叫柳妈的，当初差点用假人砸死她，“忠心护主”的老佣人。
    想到这些，林安好除了觉得不值以外，还特别搞笑。
    枭天佑和冯希源都有毛病吗？
    从他们的叙述中，林安好能听出他们对苏苏多么不满。到了最后，他们对苏苏的爱，应该都变成恨了吧？
    既然只剩下恨，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什么还要保留苏苏的东西？
    证明自己曾经是大情圣吗？
    真是搞不懂这些男人们！
    今晚听见枭天佑叙述的时候，林安好有点难过，但说不上多心疼枭天佑。
    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心疼冯希源。
    尤其是看见冯希源这样一幅失魂落魄、自哀自怨的样子，她真想把苏苏从棺材里拎出来，好好来一顿鞭尸。
    苏苏不能鞭尸，那就鞭师父吧！
    鞭子没有，给个大耳刮子也行。
    在心里意淫一下可以，真要做出来，林安好没这个胆量？
    狠狠咽了两口口水，她想从冯希源怀里站起来。
    刚一动，就感觉到脖子上一凉，有水滴滴落下来。
    愣了足足二十秒，林安好才意识到那是冯希源的眼泪。
    仿佛头顶上飞过一群黑漆漆的乌鸦，每一只，都在她脸上拉了泡屎。
    真的要被师父气死了啊！
    为了那么个到处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哭鼻子，师父真有出息！
    轻叹一声，林安好压着心里的火气，柔声道：“师父，我们下去吧！晚上楼顶风大，会感冒的。”
    “安好！”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冯希源抱着林安好的手臂越收越紧：“别离开师父，不要离开我！”
    林安好一下子火了：“冯希源，你醒醒吧！我不是你的苏苏，也不可能是你的苏苏，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死了，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林安好这一嗓子吼得实在太出人意料，直接把冯希源吼蒙了，连伤感都来不及，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林安好。
    话吼出来，林安好自己也愣住了。
    妈蛋！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教训师父还上瘾了？
    怪不得师父说她越来越长进。
    不过，输人不输阵，反正骂也骂了，收不回来。干脆彻底把师父心里的玫瑰梦打碎吧，省得他继续纠结，纠结一辈子。
    捧起冯希源的脸，林安好一字一顿道：“师父，你看看清楚，我不是你的苏苏，我对参与在你、天佑和旭尧之间的多角恋没兴趣，我也没有爱上……”
    “所以，你真的是觉得，师父一直把你当成苏苏的替身？”冯希源突然打断林安好：“觉得师父对你好，是因为苏苏？你认为，师父到现在还爱着苏苏，是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一把拍掉林安好的手，冯希源哭笑不得：“苏苏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污点，我为什么要把你当成她？她配吗？
    我不否认以前爱过她，她去世了，我也的确很难过。但我又不是什么大情圣，为什么一定要爱一个背叛我的女人？还为她矢志不渝、守身如玉？安好，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啊？”林安好被冯希源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好半天，她才语无伦次道：“不是，师父你……你既然都不爱她了，那为什么还要保留小别墅？”
    “难道你想让我把它炸毁？”
    “嗯？”
    “盖都盖好了，总不能扔掉吧？那个柳妈你还记得吧？苏苏三年前跳楼她也亲眼目睹了，当年不光我受到了刺激，她也受了刺激，甚至比我还要严重，她患上了精神分裂。
    她以前是我们冯家的女佣，跟苏苏非常合得来，我就把她带到小别墅来，让她照顾苏苏的饮食起居。苏苏死了，她身体不好，精神也不正常，年纪又大了，我不忍心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就让她自己待在小别墅里，陪伴她潜意识里的小姐，算是把小别墅留给她当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所以小别墅闲置了三年，我根本懒得去管，只偶尔回去看看柳妈，骗骗她，告诉她我还爱着苏苏，爱得不得了，让她不要到处乱跑，别在外面闯祸，乖乖地在小别墅里守着苏苏。
    要不是那段时间你确实没地方住，我怎么可能重新启用小别墅？也不可能把柳妈送回精神病院去。”
    “你……你……师父你把柳妈送去精神病院了？”林安好吃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那你觉得，我还应该把她留在小别墅里，让她继续害你？”轻叹一声，冯希源道：“柳妈的病情很显然加重了，已经出现了妄想。她可以把你当成假想敌，就能把别人也当成假想敌。她有多危险你那天亲身经历过，我不想等到有一天，她恍恍惚惚杀了人，再去亡羊补牢。”
    看着林安好，冯希源继续道：“我曾经跟你和旭尧都解释过，当时咱们三个搬进去得太急，除了客厅和二楼卧室外，上面几层我确实没来得及叫人收拾，里面的装修格局和家具也没来得及换掉。
    那并不说明什么，不是我有多么长情念旧，更不是我喜欢睹物思人，非要把苏苏曾经住过的房间，用过的东西保留下来。
    如果说我真的有点小心思的话，也不错。当时你说我是主人，应该睡最大的卧室，我没有和你较劲儿，乖乖同意。是因为，那间大卧室，曾经是我和苏苏住过的，我自己都觉得你住在里面很别扭。
    我知道，我这样什么都不解释，甚至这几年尽心尽力照顾苏苏的妹妹，会让别人误解，就连旭尧、沐飞和pb都以为我还深爱着苏苏。误解就误解吧！我都懒得解释，解释多了，他们只会觉得我在自欺欺人，觉得我把苏苏爱得死去活来，早已走火入魔了。
    反正只是一套房子，只是一个死去的人，我在意那么多干吗？”
    打死林安好，她也想不到冯希源会这么说。
    因为，冯希源的表现，实在太像一个受过情伤的痴情男人了。
    林安好有种三观再次被颠覆的感觉。
    伸出手，她摸了一下冯希源的额头：“那个……师父，你确定自己现在很清醒？”
    “你觉得我不大正常？”
    “我……”迟疑一下，林安好满头黑线道：“我听说，您那时候为了苏苏，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在冯家老别墅里休养了足足半年？”
    “嗯，是有这事儿！”冯希源点点头：“苏苏的死，对我打击很大，让我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都生活在噩梦里。那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她跳下去的样子，会出现幻听，耳边全是她的声音，‘希源，你说过你会宠我一辈子，现在你居然变卦了。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从这点上来说，苏苏非常了解我，她对我的报复很成功。但我自己就学过心理学，还不至于被这件事情彻底击垮。
    患上重度抑郁症这种说法太夸张了，那半年我闭门不出只是在调节自己的情绪，毕竟苏苏的死亡我要负一定责任，我也不想真的让她报复成功，让她死亡的阴影牵着我走一辈子。
    后来苏苏的妹妹在国外出车祸，我主动把人接回来在国内医治。一方面是赎罪，另一方面，我在给自己的心理，寻找一个平衡点。说白了，就是在给自己进行心理治疗。”
    “我去！”林安好觉得自己跟听天方夜谭似的：“你这说法，师父，跟你表现出来的，完全截然相反啊？”
    “我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
    “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把苏苏爱得要死要活。苏苏的死亡，让你承受不了，所以一旦喝醉酒，你就会情绪失控，跟旭尧对着干，恨不得弄死对方。
    还有，上次在妇产科顶楼天台上，你把我当做苏苏，当时你的反应，完全就是一个痴情到走火入魔的男人。师父，你真的把我绕晕了。”
    实在没忍住，冯希源伸手在林安好脸上揉了揉。
    “我某些时候可能会过激一点，说起来，还是苏苏跳楼造成的后遗症。我说过，从这一点上来说，苏苏对我的报复是成功的。你看，三年过去了，她给我造成的心理性创伤，还是没能完全愈合。
    所以我一直害怕上顶楼，只要一喝醉，一看见旭尧，我就会想起那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他绝情地挂断，直接促使苏苏跳楼的一幕。我的情绪就会失控，做出很多出乎我自己预料的事情。有时候，我其实觉得，苏苏才是个心理大师，她把我、旭尧，还有天佑，全都坑了。”
    “师父，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啊？你……”
    “瞎说什么你？”凑过来，冯希源用脸颊在林安好脸上蹭了蹭，低声道：“我不能完全否认自己对苏苏的感情，曾经爱得那么轰轰烈烈，想要彻底否定是不可能的。
    但安好，你觉得我该多博爱，才会在被苏苏那样背叛和报复过之后，依然深爱她？你有没有看过《蝴蝶梦》这本书？女主刚开始也以为男主深爱着死去的吕蓓卡，但事实上呢？
    安好，心理学告诉我们，某种时候表现出来的异常和偏执，其实不一定是爱，也有可能是憎恨、厌恶、嫌弃，和讨厌。”
    《蝴蝶梦》林安好当然看过，上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了。
    她一直都很同情温德思先生，却没想到，自己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温德思先生。
    现在林安好彻底明白了。
    与其说冯希源喝醉酒后的表现，是对苏苏的念念不忘，还不如说，那是他在挣扎，他想摆脱，想彻底脱离苏苏临死前给他套上的魔咒。
    这个男人，他的经历让人唏嘘到心疼。
    “师父！”抱住冯希源的脖子，林安好的声音有点哽咽：“你是不是特别难过，特别累，所以才想找个人倾诉？”
    “不是！”
    “嗯？”林安好一愣：“刚才你不是跟我说，你憋了三年了，很累，特别想跟我说吗？”
    “我要是不那样说，你会听我说完吗？”
    林安好呆了几秒钟，突然尖叫道：“那你刚才准备自杀也是在骗我？”
    “别激动安好！”像是生怕林安好跑掉，冯希源把她整个人都扣在怀里：“师父刚才实在没办法了，你那么狠心，不管我说什么，都要走，一句话也不愿听我说。安好，你跟师父这么生分，刻意跟师父疏远，就像在拿刀剜师父的心。你说，师父要怎么办？
    你这个小徒弟现在不得了，动不动就凶师父一顿，师父跟孙子似的战战兢兢，又不敢反驳，只能耍点小花招骗骗你，博取你的同情心，让你心疼我。”
    无语了，简直！
    林安好从来没想过，冯希源也是个这么腹黑的人。
    她心疼得要死要活，生怕冯希源一个想不通跳楼自杀了。搞了半天，冯希源在骗她？
    这哪里是她认知中的那个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师父？根本就是披着美洋洋皮的灰太狼嘛！
    “师父，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说你和苏苏的故事啊？”
    “因为，我不想让你以为自己是苏苏的替身。不想让你觉得，师父对你好，是把你当成苏苏。更不想让你产生出错觉，觉得自己不如苏苏。安好，你在师父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苏苏，你跟她完全不一样，你懂吗？”
    林安好心头大惊。
    冯希源跟她说了那么多，原来不是在排解他自己的压力，他是在跟她解释。
    他不想她误会他。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师父是不是要向她表白？
    心脏都要从嘴里蹦出来，林安好脱口道：“师父，你……”
    “别说安好！”低下头，冯希源猛地将自己的唇瓣印在林安好的嘴唇上，彻底堵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林安好一下子惊呆。
    但冯希源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就这么用唇瓣轻轻贴着林安好的，一动也不动。
    过了很久，差不多林安好要把自己憋死了，冯希源才松开她，抬起头。
    “安好，师父永远都不会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掉，包括三天前泄题事件中我妈和茜茜对你的伤害，包括今晚你在枭家老别墅，跟几位老人之间的对话。
    旭尧爸爸和我爸妈那里我会去说，你不要顾虑他们。安好你只要记住，我是你师父，这辈子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师父没有其他心愿，只是希望，你不要刻意疏远师父，不要不理师父，更不要因为某些原因、某些压力，做出错误的决定，甚至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爱好的专业。
    因为，师父也是个人，师父会因为你的逃离而伤心，更会因为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而难过。师父希望我的小徒弟，将来能像我一样，站在国际医疗界的领奖台上闪闪发光。安好，你能答应师父吗？”
    “嗯嗯！”林安好哭得像个鼻涕虫。
    拼命点头，她把自己的小脸整个都埋在冯希源的颈窝里，抽泣道：“我记住了师父，我永远都是你徒弟，你永远都是我师父。我们师徒，永远不离不弃！”
    “好！我们师徒，永远不离不弃！”
    林安好没有看见，冯希源的眼角，也有两颗大大的泪珠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