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不了,最迟明日午时。”
    被夜叉带进他府上暂住之前,梅念远私下扯着我袖子,叮嘱:“少说话为妙,问什么都只当不知道。”
    我绿着脸问:“你那恶毒的皇兄长相如何,是美是丑?比你如何?”
    “你自己看了便知道。”梅念远甩下我袖子,对我的朽木不可雕本打算拂袖而去,又回过身补充一句,“他可惹不得,你好自为之。”
    “我的护卫随从全被你解决掉了,如今只身犯险,不是阶下囚也是阶下囚了,哪里去好自为之。”我将脸一沉,冷冷道,“不过如此一来,你居功邀宠,得以母子团圆。本相即便来日赴了黄泉,也算积了阴德,来世投个好胎。”
    他身体僵住,“顾浅墨,我用你居功邀宠,你竟这样想么?”
    我赌气到底,“那该怎样想?莫非要谢你送我入虎穴观光一游?”
    “这么冷的天,怎么好像有烈焰呢?”夜叉单薄的身体晃到我与梅念远之间,随时要倾倒的感觉。
    我将他扶住,“大师兄,赶紧带我去见见师嫂。”
    夜叉笑得比较莫测,转头对梅念远道:“三殿下前去骊宫,恕檀殊不能远送了。”
    梅念远冰火交织的眼神扫过我,转身一步不停地走了。
    “师妹这是要捏断我的手么?”无人处,夜叉抬起被我扶住的手臂直呼。
    我赶紧撒手,讪讪笑道:“不敢不敢。”
    当夜住在了檀殊府上,书房一盏琉璃灯下,大师兄坐着我站着。
    “今日一场交战,你国是何人指挥?”
    “晏濯香。”
    “果然是他。”檀殊眼里泛起一抹冷光,“这么说赵常败得也不冤枉。”
    “不仅不冤枉,还为两国的持久战拉开了序幕,可喜可贺。”我嘿嘿笑了两声。
    “师妹何喜之有?”檀殊忽然笑看我,“你只身流落大殷,前途未卜,还有什么筹码?”
    “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未分呢,大师兄。”我拉了把椅子坐下。
    “哦?”檀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怎么看不出来师妹还有什么筹码?莫非是仗着有神机谷晏濯香撑腰,你再送个顺水人情,让我们三殿下得以回国?小师妹哄男人的手段还是有几手的嘛!”
    我干笑,“这是说哪里话?委实过奖了。”
    他忽地凑近,看着我眼睛,“莫非真如传闻中的,你跟我们三殿下……”
    我再干笑,“人言可畏。”
    “如果不是顾及他,你堂堂昆仑弟子,怎会让他给劫持了?”檀殊继续盯着我眼睛,我知道此刻每一处表情都将给他提供判断真假的依据,这是他的测谎手段。
    “这么明摆着的事怎么能瞒过你,我若真是顾及他,故意让他给劫持了,不是摆明了我跟他的奸情么。”我神色不动,“当然我也不可能告诉你我的目的。”
    他又盯了我一会儿,表情略有松动地靠回椅中咳嗽了几声,“不管真假,我都提醒你一句,如果这场角逐你还想赢,就不要真的喜欢上一个敌对国的皇子。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师妹和对手输在儿女情长上,那样可就愧对昆仑二字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呢。”我也倒入椅中,晃动椅子脚。
    “目前为止还没有。”对面的夜叉忽然幽幽道,“忘了跟你说,今晚骊宫为三殿下接风的酒宴,同时也是陛下和两位太后为三殿下和郡主订亲的大宴。”
    我闭上眼睛,继续晃动椅子腿,“什么郡主?怎么没听说过。”
    夜叉轻笑,“三殿下在你身边,自然不会告诉你,郡主一直都以准儿媳的身份照顾着梅太后,殿下和郡主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
    我继续晃荡,“对了,你们三殿下真名叫什么?我要不要送一份礼?”
    “殿下名承璟,今年二十有七,郡主韶阳,今岁足二十。你一介外臣,礼就不必送了。”
    “也好,我本就没带银两。”
    夜叉起身提议道:“师妹酒量还那么好么,我们出去喝酒吧?也好带你看看大殷的夜市。”
    我摆手推辞,“你这身子骨还是省省吧,免得师嫂怨我。”
    “你见着我府里有师嫂这种生物么?”不由分说,他将我从椅中扯了起来,见我兴致不大,又在我耳边激了一句,“师妹该不是听了殿下定亲的事,没心情吧?”
    我翻翻眼皮,“那不是更该借酒浇愁才是?你堂堂国相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大殷夜不闭市,据说只在特定节日才会如此。不过今日又是个特例,据说是因为皇帝为庆贺胞弟返国,特准夜市三日。人群熙攘,张灯结彩,比白日还喧闹。
    择了一处酒馆,我拍了泥封,仰头便灌。夜叉喝得斯文,还得温一温。
    “国相怎在此?”一个内宦模样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急急道,“让老奴好找!陛下正传国相呢!”
    夜叉漫不经心道:“陛下在何处?”
    “骊宫。”
    我原本挥挥手,让夜叉去见他们的陛下,我一个人留下继续把酒喝完。夜叉认为我一向路痴,喝酒后更不可能回得去,坚持要拖着我一道去骊宫。
    骊宫。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我硬是被夜叉拖了进去。
    皇子郡主定亲酒,不喝也得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爬走。。。
    76☆曾爱别离,今求不得
    骊宫殿阁多旖旎,雕梁画栋富贵奢华,宫人美服如云,皇亲簪缨如织。
    人不识我,我不识人。跟着夜叉大师兄一重殿宇一重殿宇信步穿过,美酒佳肴勾得人馋涎欲滴。
    宫灯璀璨至极,眼瞧着就要到主殿,跟夜叉迎头相撞的是刚迈步跑出的皇族姑娘,肤如白雪,衣似锦绣,头戴凤钗,腰缠玉带,通身的贵气逼人,只不过眼中落着焦虑的神采。
    夜叉急急退避到一旁,躬身为礼,“郡主。”
    那姑娘似乎没有听见,失神地继续往前疾走。身后追上两名宫女,抱着大红的喜袍,惶急唤着,“郡主,这喜服可不能脱了!”
    郡主姑娘一回眸,眼里水光潋滟,将送上来的喜袍复又扔了回去,抽噎道:“不脱干什么!穿着叫人笑话!”
    夜叉悄悄拉过宫女问话:“这是怎么了?这大喜的日子,郡主怎么跑出去了?”
    宫女愁着眉头,“三殿下不见了!”
    夜叉转头淡淡看着我,我亦淡淡看着他,“檀相,我一清二白,你瞧我做什么?”
    随即,大批的宫人各持宫灯,自四面八方汇集。
    “陛下和太后吩咐,立即寻回三殿下,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众人四散。
    夜叉叹息一声,本着国相的责任,坚持也要帮着一起寻人。我被拖着一起在偌大的骊宫里寻了半个时辰,有些头晕脑胀地抱住了一棵树,换气道:“别找了。”
    夜叉那身子骨竟然还很稳当,对我劝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郡主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们三殿下流落在外的这些年,都是郡主对梅太后不离不弃,打点照顾。也因郡主这片心,其父献王才同意在圣上面前保下三殿下。换句话说,太后与殿下全是靠着献王和韶阳郡主的势力,才安然无事到今日。”
    我喘了口气,一挥手,“骊宫哪里有水?湖水,池水之类。”
    夜叉明白了几分,立即带着我去寻水。
    偏僻幽静的别宫一隅,一片辽阔的湖水在夜里凝成一块琥珀,伴着几盏宫灯。
    湖边突起的石头上坐着一人,着一袭紫袍,衣襟敞开,正灌着冬夜寒风。束发的金冠被抛在一盏宫灯旁,披散的青丝垂落肩头,被夜风吹向脸颊。双目盯着面前的湖水,身形纹丝不动。
    夜叉在我身后松了口气,“总算是找着了。师妹就看你的手段了,我去坐着歇会儿。”说完,他提了灯便走。
    我站了一会儿,才一步步走去湖边。
    发觉有人靠近,石头上的人吐出冰冷的几个字:“不要过来。”
    我还是过去了,一直走到他身后。
    察觉到异样,他慢慢回过头来,长长的青丝从面庞拂过,双眼映着一湖灯火,忽明忽暗,将我的身影也倒映了进去。
    两两望着,我有些头晕,长安琳琅满目的西市,他回头那一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鄙人,梅念远。”
    一身青衫的账房先生兼总管,与一袭紫袍的敌国皇子,两人身影交叠,重合。
    我摸着旁边一块石头坐下,稍稍缓解头晕。
    “又喝酒了?”他自然而然的询问,如同当初的总管身份,“你什么时候能戒一戒?”
    “被人拉着请客,没办法。”我揉了揉太阳穴。
    “你来宫里做什么?”他目光虚浮,声音飘忽。
    “被人拖着来的,没办法。”我叹口气。
    “那你……”他视线定到我身上,“是来找我的么?”
    “是啊,没办法,被人逼着来的。”
    他不作声,收回视线,继续望着湖面,眼里光芒渐次熄灭,又成了一尊雕像,只有衣襟和发丝在风里飘摇。
    我瞅过去几眼,“你在这坐多久了?寒冬腊月湖水都结冰了,不冷么?”
    雕像不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生儿育女孝敬父母,也都是蛮平常的事。”我也望着湖面。
    再一回神,发觉他已起身,衣袍松散,发丝凌乱,竟朝湖里走去。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奔了过去,将他扯住,“不就是嫁个人么,至于跳湖么?”
    他身体在我禁锢中也没反抗,飘忽的眼神垂了垂,落到我脸上。我一抬头,看着那目光,通透中带着那么点绝望,看得人心头一软。“嫁了还可以再离,别想不开。”
    他将我拉扯的手甩到一边,走了几步,一脚就要落水。
    “念远!”我再顾不上其他,扑上前将他抱住使劲往后退,将他扑倒在了一块大石上,我老实不客气地压他在身下,膝盖抵着他的腿,手肘压在他颈下,俯身垂头狠狠道,“你是不是疯了?”
    “没疯。”他平静视我,“想去冰上看看风景而已。”
    “这冰厚半寸不到,你踩上去不是投湖是什么?!”我愤然将他再压了压。
    “与你有什么相干?”他目中不带半点波澜,一张清颜比湖水还冷。
    我忽然便十分生气。
    “与我,无关!”垂首盯着他紧抿着的唇线,我脑中一热,忽然一口咬下去,使劲咬……
    挨着他脸庞,冰冷入骨的触感,我手底下抱着的简直是个冰人。
    强行闯开他齿关,探寻他的所在,调戏开来……
    唇舌纠缠得难分难解,我主动起来的技巧也是蛮娴熟的,果然不多时他冰川般的脸色便融化开了。一手抚上去,还挺热,再顺手给他衣襟合了合。
    一路吻着,忽感不对,我怎么又把他衣襟给扯开了?原本的权宜之计渐有香艳之感,我脑中一激,立即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