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宦冲喜后 第40节

作品:《嫁给奸宦冲喜后

    外衣勾在他修长的指尖,手腕送劲儿,那件绣着蟾宫折桂的小袄就被他丢至车厢内的小几上:“教不严,师之惰。芍芍学不会,岂非我惩戒太轻?”
    陆芍一张秀靥红得彻底,她至如今才知,他口中‘避火图中规中矩’的意思,那是因为他素来不是囿于规矩的人。
    见他仍要去解她的第二件衣裳,陆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马车内的棋盘不知哪儿去了。回了沂园再下,也来得及。”
    在屋内阖紧门窗,总好过在这马车长街之上。
    靳濯元瞥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小几,一眼看穿她心里头的那些小主意。
    “藏哪了?”
    陆芍心里咯噔一下,攥着长指的手骤敛:“甚...甚么?”
    他轻笑了一声,将人从膝上抱下来:“那便回去再下。”
    陆芍垂着眼,暗自庆幸自己的小伎俩,却听他慢条斯理地喃喃道:“横竖凉亭景致正好,温一壶热酒,边吃酒边手谈岂不快意?”
    说完,抬眼望向正系衣带的小姑娘。
    陆芍悻悻地将外衣还回去,蹲下身,从座下捧出一副棋枰来。
    “厂督,我突然想学棋了。”
    瞧瞧,有了比较,才知在马车上手谈也不是难以接受。
    靳濯元缓缓阖眼,并未搭理她。
    这下换陆芍着急了。
    她伸手扯了扯厂督的衣袖,又勾了勾厂督的手指,任她如何撒娇,那人也是云淡风轻地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驶入引河街,从引河街至沂园,不过片刻脚程,只因引河街摩肩擦踵,车马行驶不动,总要耽误些时辰。
    倘或出了引河街,纵使厂督愿意陪她手谈,那便也晚了。
    思及此,陆芍壮着胆子坐回厂督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将自己柔软的双唇贴了上去。
    见他仍是不为所动,便以齿尖轻咬了他一口。
    靳濯元终于掀眼,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没长进。”
    言罢,便欺身上去,在她娇艳的唇瓣上辗转摩挲。
    有了上回前车之鉴,陆芍乖乖地揪着他的衣襟,任由他动作,半点不敢反抗,来回摩挲了好一阵,靳濯元才发觉她双唇紧抿,一直未有张嘴。
    他顺着陆芍的脸一路吻至脖颈,最后含住她圆润的耳垂。
    耳垂尤为敏感,陆芍下意识地闷哼了一声,待她听着自己喉间的声音,一时檀口微张,反应过来时,靳濯元已然趁虚而入,余下的声响似都都淹没在六月天的闷热湿濡中。
    陆芍面红耳赤地倚在他的怀里,一双眸子含烟笼雾,带着些羞怯。二人皆未说话,是以车轱辘的声音愈发清晰。
    行了一程子路,应是走至闹市,外头交谈的声音愈发嘈杂喧闹,偶有几声闲言钻入陆芍的耳里。
    她偷偷去探厂督的神情,见他神色未有异样,便悄悄地松了口气。
    靳濯元将她的小动作纳入眼里:“芍芍就是因这事来接我散学?”
    横竖这些话仍是落入厂督耳里,她再没甚么好隐瞒的:“他们说得并非实情,定是有人刻意歪曲,污你名声。”
    靳濯元听了嗤笑一声:“我还有甚么名声?”
    陆芍仔细忖了片刻,似乎当真没有,便说:“可是这桩事,本就不是他们所传的那般。”
    他靠着车壁,往后仰了仰身子,眼底晦暗轻浮,似乎从未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咱家本不是甚么好人,要那名声做甚么?”
    陆芍抿了抿嘴,一面觉得厂督的话在理,一面又因外人的闲言觉得难过。
    靳濯元挪眼瞧她:“怎么?你以为咱家是甚么好人不成?”
    若非刺杀他的那俩人咬毒自尽,他的手段比起活剥也不遑多让。他是邪魔,邪魔还要名声,岂不让人笑了去。
    陆芍自然知晓他不是好人,似乎一朝刻入印象,那既往的名声便再也挥之不去,所以一遇上甚么的事,便桩桩件件都往他身上扣。
    就算他从未做过,因着恶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芍芍是觉得这些话污了你的耳?”
    陆芍愣了一瞬,很快摇了摇头,她侧身伸出手,悄然捂住了厂督的耳:“不听就好了。”
    小姑娘眼神澄澈,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好人,却也不想任由旁人捏造一些压根未曾有过的事。
    靳濯元敛下眸子,将方才翻涌的情绪压下,见她神色凝重,心口恍若银针扎过。
    他从不愿那些秽词落入陆芍耳里,他做的事,何要惹得一个心思澄澈的小姑娘忧心。
    便笑着拉下陆芍的手,合在掌心,放在自己膝上:“有空想这些,还不若想想如何能从咱家手里赢棋。”
    第47章 愣着做甚么?落子
    合在掌心的手一僵, 方才说话间,马车已经驶过引河街最热闹的路段。
    陆芍拂开轿帘,彩楼欢门从眼前掠过, 黑底描金的绣斾打着卷儿齐齐后退,往前是依傍浅溪鹊尾座头的马头墙,离沂园愈行愈近,眼瞧着不足一局棋的脚程。
    她知晓当下手谈,时辰已晚, 便认命似的趴在小窗处, 琢磨着夜里上凉亭时, 如何将自己裹得厚实些。
    马车行至沂园外,二人一前一后地迈入屋子。
    屋内的食几上仍旧摆着一早送回的红酸枝提盒,靳濯元瞥了一眼, 收回眼神, 并未提起此事。
    倒是陆芍,明知故问道:“厂督, 这些提盒里装得都是甚么呀?”
    “在我眼皮子底下唱戏呢?”
    靳濯元绕至桌案前落座, 随手翻着福来递来的公文:“你不是都上滨鸿楼讨公道去了, 却来问我这些是甚么?”
    靳濯元尚未出私塾, 便对陆芍一举一动了然于心。
    陆芍原先只想闹他脸红, 却忘了至如今哪里都是东厂的眼线,原还想拿做腌菜的事逗趣厂督,他既知晓了,逗趣也就失了原生的乐趣。
    她吩咐女使将里头的腌菜放置阴凉处,又转身问他:“厂督怎想着做腌菜了?”
    靳濯元正掭笔落字,闻言也只是淡然开口道:“宋淮安送得,我做不得?”
    果然是因着宋淮安的缘故, 陆芍心下了然,挪步过去复又强调了一回:“我同他,除了幼时的交情,当真没有其他的情意。”
    屋内静了一瞬,只听狼毫重重地搁在笔山上,掭饱墨汁的笔尖聚出一滴浓酽的墨汁,与身前那张大紫檀雕螭案融为一体。
    靳濯元掀眼去瞧她,只见她垂着眸子,眼张失落。双手紧紧攥着一方衣袖,粉白色指盖逐渐褪成冷白。
    他嗤笑了一声:“你是怕我为难他?还是怕我为难你?”
    解释一回已是足够,接二连三地撇清关系,反倒生出百般维护的意味。
    陆芍正想摇头,便见靳濯元盯着她细腻的脖颈,语气不疾不缓,却像是幽闭的崖石骤然沁出一滴冰山泉:“倘或芍芍当真喜欢谁,咱家就将那人活剥制褥,送与芍芍当坐垫如何?”
    寒意遍布周身,陆芍惊慌失措地碰落一册古籍,她蹲下身去,捡起一瞧,竟是本棋谱。
    出私塾时才说要同他手谈,到了沂园,却已将钻研棋艺的棋谱都准备齐全,可见厂督的说出口的那些话,全不是随意说说。
    她愣了一瞬,颤巍巍地地起身,起身时不慎踩着裙摆,身子前倾,整个人正好跌入靳濯元的怀里。
    雪中春信的香气萦在鼻尖,带着凛然的寒气。
    靳濯元双手倚在官帽椅上,并未搀扶。陆芍僵愣片刻,慌忙从靳濯元身上起身,垂眸理了理自皱乱的衣裙。
    “我...我去打谱。”
    说完,便背对靳濯元坐在窗槛下的榻上落座,伸手去抓棋奁内的玉子。
    陆芍棋艺不精,回回依照棋谱落子,总要停下来去观察棋枰上的布局变化,她边思索边暗叹自己行棋速度极慢,怪不得有人打谱,能从夜里钻研至翌日清晨。
    靳濯元这厢瞧完公文,天色尚早,踱步至陆芍身后,才发现她这棋枰上才落下寥寥数子。
    修长的指头捻起一颗无暇的白子,只扫了一眼棋枰,就将这枚棋子落在纵横的经纬上。
    他准当地背下行棋的手数,待陆芍反应过来时,对方的白子连成一片。
    “愣着做甚么?落子。”
    陆芍讶异地盯着棋枰,又伸手去翻手里的棋谱,对了好半晌,才在棋枰上落下黑子:“厂督研习过这本棋谱?”
    来余州的这段时日,她愈是发觉厂督这通身的学识与才气,非幼时耳濡目染外,极难学成。料想他先前也是打家世煊赫的门第出来,却又不知为何落到宫里做了宦官。
    “幼时学过。”
    靳濯元紧落下一子,又蜷起食指敲了敲棋枰,示意她瞧清落子的要点。
    听他这么一说,陆芍愈是好奇,在外人瞧来,他阴鸷狠戾,嗜杀成性也不留情面,可说来说去,统共也就那么几个词。
    一个人总归要有情绪,开心的时候便笑,难过了便哭,或惊奇、或恐惧或愤怒,然而,陆芍来提督府的这段时日,极少瞧见他情绪的变化。
    他好像从来没有大喜大悲,却又好似一早就将这一切都经历了。
    玉子落在棋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陆芍猜不透,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厂督师从何处呀?”
    靳濯元瞥了她一眼,闲然自若地反问道:“芍芍想知道些甚么?”
    陆芍收紧手上的棋谱,遮挡住半张慌乱的小脸:“厂督棋艺超卓,应有高人指点。知己知彼,才能从厂督手里赢棋呀。”
    靳濯元轻笑了一声:“我就在这儿,还不够芍芍钻研吗?”
    陆芍被他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闹得脸红。她先前学过些琴棋,只因她幼时贪玩,心思浅薄,祖母不愿拘她性子,也就任她去了,还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进取好学。
    她只希望打谱打得愈久愈好,最好拖至翌日清晨,清晨时分厂督去私塾请学,那她也可夜里逃过一回。
    只可惜厂督落子极快,落子时还顺道给她指明要点,她就是想有意拖延,也寻不出甚么借口来。
    天光逐渐黯淡,攒棂式榻围后的明瓦窗半开,拂来丝丝凉意。
    一局棋面很快摆完,有女使鱼贯而入呈来晚膳。陆芍打午间起便没怎么进食,闻到珍馐香气时,肚腹很不争气地叫唤了两声。
    今夜的晚膳以温盘装着,菜式玲珑清淡,一瞧便不是沂园内的菜式。
    陆芍尝了一口,双眸莹亮:“滨鸿楼的?”
    靳濯元胃口寡淡,再美味的珍馐摆在眼前,也提不起兴致来。他只是浅尝了陆芍下筷的酒糟马兰头,恹恹地蹙了蹙眉:“若是爱吃,往后府里请个南厨。”
    她的嘴里塞满了软糯的酿圆子,只弯着眉眼含糊着说道:“不必这般麻烦,汴州菜式我也能吃惯。”
    靳濯元给她斟了盏茶,顺着她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吃惯与喜欢终究不是同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