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羽:?
    保姆腔调生硬道:先生,给你,吃。
    沈秋羽扭头看了眼画室中改动细节的周钦琛,悄悄用意大利语感谢保姆,保姆微愣,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
    沈秋羽也没在意,反正感谢过,那这盘吃的就属于他了。
    他端着餐盘在院子周围散步,边走边吃,忽见前方长满红蔷薇的铁栅栏下有什么东西,叶片一直在颤动。
    走过去,看见一只很小的小奶狗。
    是只德牧幼犬。
    这小奶狗好像被卡在铁栅栏与蔷薇花枝的缝隙间,进不去出不来,在地上使劲儿抛土,已经挖出拳头大的土坑。
    它好蠢。
    沈秋羽心说。
    他吐槽完这句。
    又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好像几周前他也被卡过,还被顾濯一杆子捅回盥洗室,整个人摔得四仰八叉,额头都红了。
    这话仿佛在骂自己。
    沈秋羽把话迅速撤回。
    他往嘴里塞了块杏仁饼后,放下餐盘,拍拍手过去蹲下帮忙,把几根蔷薇花枝条拨开,伸手抱起这小奶狗时,却发现它脖子上戴着犬项圈,有牵引绳。
    绳索尽头顺铁栅栏延续至外面。
    沈秋羽用手拽了两下,见拽不动,就疑惑抬头,想看怎么回事。
    倏然。
    他对上厉北野满脸震惊的表情。
    站栅栏外的厉北野翡翠绿眸睁大,看看沈秋羽,又看看门牌号,似乎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立时十分难看。
    你怎么在这儿?!
    啪嗒。
    沈秋羽嘴里的杏仁饼掉地上。
    *
    十分钟后。
    满墙艳红的蔷薇花下。
    夏风徐徐。
    刚编完的沈秋羽脸不红心不跳。
    他摸摸小德牧的脑壳,说:事情就是这样,我只是个卑微打工人。
    厉北野狐疑看他,你只是来他家兼职绘画模特,跟他没别的关系?
    沈秋羽眨巴眨巴眼睛,假装无辜。
    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他说话时,很认真的注视厉北野。
    企图糊弄过关。
    厉北野不大相信,冷哼了声。
    他转头看盘腿坐在台阶上的沈秋羽,他懒散地靠着墙壁,鲜艳蔷薇花衬得他肤白如雪,唇色比花还艳。
    那双凝视而来的杏仁眼像蕴藏着星光,明亮又清透,他眼中只看得到眼前的人,仿佛他心底也只有眼前的人。
    这家伙眼睛真好看。
    厉北野心想。
    四目相对。
    砰砰砰。
    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撞击胸腔,一下一下,好似野马般要从束缚中挣脱开。
    动静大得无法忽视。
    厉北野六神无主地摁住胸膛。
    掌下那颗炽热的心脏扑通扑通在狂跳。
    心率不停加快。
    加快。
    沈秋羽正等着厉北野回答。
    谁知厉北野突然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撞得蔷薇花簌簌落了一地,花瓣不住飘飞,扑了沈秋羽满脸,迫使他伸手去摘。
    沈秋羽眯着眼仰头:厉少?
    叫什么叫,闭嘴。
    厉北野面红耳赤地喝止。
    他抓起小德牧犬,凶巴巴丢下句不准跟来,就飞快跑得没人影。
    沈秋羽:???
    沈秋羽看了半会儿厉北野离开的方向,依旧云里雾里。
    这啥情况啊?
    怎么突然就跑了?
    他甩甩头,没理厉北野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找到刚才翻过来的位置,转身抓着栅栏,正翻身往里跳
    放着门不走,翻什么墙。
    熟悉声音倏然响起。
    吓得沈秋羽脚下差点踩滑。
    他僵着脖子转头,见周钦琛端着那盘甜点,站在不远处的正门口,目光越过高低起伏的绿植,有几分阴冷。
    沈秋羽瞠目结舌半晌,憋出一句话。
    我看你家栅栏防贼不。
    周钦琛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端着餐盘转身进入室内。
    沈秋羽心慌慌,压根不知道周钦琛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又站了多久,是不是听到他和厉北野的对话。
    他好方。
    真的好方。
    沈秋羽心虚地从正门回到客厅。
    周钦琛坐在沙发边,手里捏着根细长的薄荷烟,他金棕短卷发披散,沉默吞吐着烟气,沉郁眉眼一片阴鸷。
    沈秋羽暗戳戳坐下,不敢开腔。
    他得等周钦琛先说话,才能知道周钦琛听见多少。
    周钦琛沉默抽完一支薄荷烟,烟蒂在玻璃烟灰缸中捻灭,保姆迅速走来拿开烟灰缸,并递给他一管口腔喷雾。
    周钦琛喷了两泵,遮去薄荷烟的味道。
    他撩着眼皮看沈秋羽,能看出对方的心虚和慌张。
    你想跑?
    周钦琛问。
    沈秋羽:啊?
    周钦琛慢条斯理地放下喷雾,慢声说:不用跑,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秋羽愣然两秒,立刻顿悟。
    周钦琛没有听到他和厉北野的对话,他甚至可能不知道厉北野来过。
    沈秋羽长舒一口气。
    那颗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沉甸甸落回去。
    周钦琛看他满脸放松,微眯着眼问:你□□出去,没立刻离开这里,在外面碰到哪个熟人了?
    沈秋羽心头陡然咯噔一下。
    他强自镇定道:我看你家蔷薇花长得好看,想拍照给你看看。
    是么?
    沈秋羽疯狂点头,蔷薇花开得那么好看,你不画,就很可惜。
    周钦琛笑道:那你去那里坐着。
    沈秋羽问:坐那里干什么?
    周钦琛继续深笑,单画蔷薇花多无聊,再画个你,就很有趣。
    沈秋羽:
    这瞬间,沈秋羽想打爆周钦琛狗头。
    周钦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又说:月底我有宴会需要参加,你跟我一起去。
    沈秋羽问:在哪里?
    你不用关注地点,我会派人去接你。
    行吧。
    沈秋羽也没继续问,反正蹭个饭的事,届时他专心干饭就行了,周钦琛有什么目的都跟他无关。
    周钦琛并不清楚他那点小心思,目光掠过他衣着,提醒道:那天穿正装。
    沈秋羽比划OK手势,示意自己了解。
    周钦琛放心点头。
    晚餐结束。
    周钦琛派人送沈秋羽离开别墅。
    沈秋羽离开前,暗戳戳问:那个杏仁饼和香炸奶酪卷我没吃完,能打包不?
    周钦琛:
    周钦琛没理沈秋羽,转身回室内。
    不多时,外籍保姆拿着用食用纸盒装好的两样点心,送到沈秋羽手里。
    沈秋羽用意大利语说了谢谢。
    外籍保姆扯着嘴角,对他笑了下。
    沈秋羽回家休息一夜,次日带上住院需要的洗漱用具,前去医院。
    沈安手术安排时间在下午,沈秋羽上午过去陪伴沈安,给他缓解手术前的紧张,以免他害怕。
    沈安是重型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根治他只能选择造血干细胞移植,但医生也告诉过沈秋羽,目前这项手术不是很成熟,有一定风险。
    这件事沈秋羽告诉过沈安,因此怕他术前紧张,想提前过来陪他。
    沈安心态倒还好,没有表现出害怕。
    沈秋羽稍微放心些。
    下午四点。
    沈安被推进手术室。
    沈秋羽一直在走廊等着,直至天黑,有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让沈秋羽看术后注意事项,并签字。
    沈秋羽签完,医生正好出来。
    医生笑着跟他说手术非常成功,后期需要好好修养,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恢复健康,但至少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沈秋羽不禁放心,感谢医生后,他和护士推着沈安回去病房,护士交接工作后离开。
    不多时。
    接班护士进来给沈安挂药水输液。
    直至九点半,沈秋羽正在嗦酸辣粉,沈安麻醉过去后,悠悠转醒。
    他懵懵地望着天花板,嘴巴动了动。
    哥、哥哥
    沈秋羽把酸辣粉放下,坐到床边问他: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安迟缓地摇摇头。
    沈秋羽看他表情呆滞,估计他麻醉效果还没完全消退,抬手给他盖好棉被,说:有些困的话,就再休息会儿。
    沈安闭着眼点点头。
    沈秋羽坐回去,准备继续嗦粉。
    沈安弱弱的声音又传来,哥哥,我可不可以牵着你的手。
    沈秋羽看他虚弱,心想沈安到底是个小孩子,做完手术依然有些后怕。
    他一只手嗦粉,一只手伸给沈安,任由沈安握着。
    沈安抱着他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睡觉。
    等沈秋羽吃完这份简单的晚餐,沈安闭着眼睡得很熟,他悄悄把手抽回来,轻手给沈安掖被角,然后拎着外卖盒下楼扔掉。
    夜间医院依然人来人往,他不自觉地仰头看天空。
    今天是满月。
    沈秋羽敛回视线,上楼回病房。
    他走到病床边,见沈安已经醒过来。
    沈安揉着眼睛问:哥哥刚才去哪儿了?
    沈秋羽给他倒了杯水,随口说:下楼扔外卖盒。
    沈安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手捧水杯小口喝着,很安静。
    沈安手术后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等确认身体指标没问题,才能办理出院,这段时间沈秋羽也在医院照顾他。
    术后一周,沈安开始做各项检查。
    这天。
    沈秋羽帮沈安在前台签到,刚从护士那里拿回手机。
    沈秋羽。
    有人在叫他。
    医院内人声嘈杂。
    他没法辨认出是谁的声音,茫然回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晃过,一眼瞧见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顾濯。
    他今□□着很简单,穿了身休闲的深灰运动装,比往常看上去更鲜活些,少了平时的冷冽薄戾,有种清泠泠的气质。
    周围很多偷看他的人。
    顾濯越过人海,径直走来。
    沈秋羽看看他脸色,琢磨他估计已经没生气,贼高兴地跑过去打招呼。
    阿戳,你怎么也在这儿?
    顾濯瞥他,阿戳?
    什么阿戳?我说的是真不戳。
    沈秋羽面不改色的狡辩,顺便飞快甩锅。
    顾濯无语看他。
    沈秋羽转移话题道:你来这里看病?
    顾濯否认:过来送请柬。
    沈秋羽忽然脑抽,你要结婚了?
    顾濯:
    沈秋羽又很快反应过来,哦了声,欠收拾地咯咯直笑,刚想起来,你没对象哈哈哈。
    顾濯:
    顾濯也笑,扣三次晚餐。
    皮这一下的沈秋羽顿时笑不出来了。
    沈秋羽扒拉着顾濯胳膊,苦苦哀求。
    戳戳,我俩认识那么久,又在荒岛共患难十天,四舍五入就是亲兄弟,你别这么狠,我不笑了还不行么。
    顾濯冷漠无情,不行。
    沈秋羽继续缠着顾濯不放,他这样逼逼叨个不停,平常人简直要被他烦死,但顾濯神色如旧,丝毫不受影响,眉宇间的冷意也淡去几分,似乎心情不错。
    念叨得嘴皮发酸,沈秋羽终于闭嘴。
    顾濯见他舔舔唇瓣,递去自己刚在饮料机买的柠檬味脉动,沈秋羽接过,愤愤然灌了几口。
    沈秋羽正喝着。
    旁边顾濯默然摘下两只耳塞,细心装回收纳盒,相当气定神闲。
    沈秋羽:
    这一幕真是该死的熟悉。
    顾濯垂眸看他,一起吃晚餐?
    沈秋羽注意力瞬间跑偏,咕咚咽下饮料,急匆匆点菜。
    排骨莲藕汤、水煮肉片、梅菜扣肉。
    顾濯皱眉,只能点一道荤菜。
    沈秋羽苦瓜脸看他。
    顾濯不让步。
    沈秋羽心想,不跟你吃饭了。
    但他又惦记着顾濯那超高的厨艺,怕他以后不给自己做饭,就满脸憋屈地改掉另外两道荤菜。
    顾濯道:周末做给你吃。
    沈秋羽眼睛蹭地亮起,那也行。
    离开医院前,沈秋羽特意发短信给沈安说了声不回去吃饭,然后跟着顾濯坐上他那辆宾利车。
    选择晚餐地点距离医院不远,是北城非常有名的中餐厅,开店有几十年,大厨是位老师傅,手艺精湛。
    沈秋羽和顾濯进包厢点餐,不多时,房门被人敲响,去而复返的服务员领着两个陌生大爷进来。
    两人一个清瘦,一个微胖,正笑盈盈看着他们。
    沈秋羽:???
    沈秋羽正懵逼着。
    旁边顾濯倏地站起身,颇为礼貌地跟两人打招呼,依次喊着陈老袁叔,似乎跟他们很熟悉。
    清瘦那位陈老笑道:小顾,好久不见。
    袁老板也笑得眯缝眼,熟稔地调侃说:你这小子,过来也不提前说,如果不是店里前台认出你,我们都不知道你偷偷跑来,今天又是跑来跟你陈师傅讨教?
    说着,袁老板转眸看了眼沈秋羽,这漂亮小伙是你朋友?
    顾濯嗯了声。
    袁老板立刻热情招呼,又是让服务员送餐前点心,又是给沈秋羽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