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们都在惊惧不安地等待着悬在头顶的屠刀何时落下,钟凌此话一出,他们立刻全部炸开了锅来。
    你也知道妖族被人族打压了千年之久。倘若我们就此罢手,人族又真的愿意给我们留下容身之处么?
    赤尾夫人眼圈泛红,牢牢盯着钟凌的脸不放:清执神君,兹事体大。你可能做得这个了主?
    钟凌明白他们的顾虑,向赤尾夫人郑重颔首道:或许还会生些波折,但我定当全力一试。
    赤尾夫人紧咬住下唇:我知道妖族现下没有资格与你们谈条件,可还是忍不住想问上神君一句。我们怎么才能够信你?
    早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前,钟凌已将所有利弊得失在心中权衡了一遍。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往乱糟糟的妖修中扫了一眼,扬声问道:慕白呢?慕白回来了没有?
    妖界中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兔妖是怎么与眼前这位仙门的神君扯上了关系。但钟凌既然明明白白地点出了慕白的名字,人群骚乱片刻,便将缩在最末尾的小妖修推搡了出来。
    慕白被今日的阵仗吓得魂不附体,灰头土脸地噙着一包泪,钟凌望见他,便对他招了招手:小白,你过来。
    小兔妖刚想迈开脚步,又被人鼓足勇气拦回去护在了身后。他的父母亲族无不忌惮地颤声朝钟凌发问:你叫慕白过去要做什么?
    颜怀舟懒得跟这些蠢货解释,单朝半天没动的慕白投去一个恐吓的眼神,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还磨蹭什么呢?
    慕白用袖子擦了擦了脸,推开了面前拦住他的手臂,小声道:我不怕,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他一步一步走到钟凌身边,仰起脸来看他:阿凌哥哥。
    钟凌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声道:小白,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考虑好了以后再答复我,行么?
    慕白点了点头。
    你愿不愿意,让我收你做徒弟?
    慕白猝然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愣了半天才呆呆问道:真的?
    钟凌道:自然是真的。
    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的意思,慕白惊愕过后醒了醒神,忙不迭地牵住了钟凌的衣摆:我愿意。我肯定愿意的!
    钟凌带着温柔的笑意再拍拍他的头,便直起身子,对满面不可思议的赤尾夫人道:那好。不周山钟凌,就在此时此地,收慕白做我此生唯一的弟子了。
    无需再多做解释,这便是最有力的保证。以钟凌在仙门中的地位声望,他这般行事,无异于是把自己和妖族的未来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古往今来,还从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一时间无论是仙修魔修还是妖界之人,无不瞠目结舌,一片哗然。
    钟屠画虽然认可钟凌所说万千生灵本应共存于世的道理,却完全不赞成弟弟这么自断退路的做法。
    他正要出口阻拦,颜怀舟便晃晃悠悠地挡在了他的前面,对他笑道:哥哥,你也该明白阿凌这个决定并没有错,难道还要在这里给他下不来台么?
    钟屠画看见颜怀舟的脸就来气,但转念一想,以他如今和钟凌的关系,日后总归免不了时常碰面,还是不要让钟凌太过为难的好。
    他恶狠狠瞪了颜怀舟一眼,到底心中还有怨忿难平,不悦道:阿凌一向谨言慎行,可自打招惹上了你,这意气用事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颜怀舟眉眼弯弯,十分得意似的:哥哥就不觉得,阿凌意气用事的样子很是迷人可爱吗?
    钟屠画猛然一窒,怒道:颜挽风,你给我好好说话,莫要胡言乱语!
    可等他费尽心思摆脱颜怀舟的纠缠,再朝弟弟看过去时,钟凌已然与妖族做好约定,击掌为誓了。
    眼看事情即成定局,钟屠画就算再不满意也只得就此作罢。
    他沉思良久,把钟凌唤道一旁,边走边对他交代道:阿凌,你暂且留在这里收尾,我先回不周山去了。
    钟凌微微一愣:兄长为何这般着急?
    钟屠画面色古怪地回望了远处的颜怀舟一眼,严肃道:我先帮你探探父亲的口风,也好叫他老人家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免得弟妹跟你回去之后,家里又要再大闹一场。
    钟凌猛然脚下一绊,被口水呛得几乎涨红了脸,一边咳一边对钟屠画连连摆手:兄长,你可千万莫要这么叫他。
    钟屠画满脸了然:你放心,我都懂。不会当着他的面这么叫的。
    这个误会算是解释不清楚了,也不知道颜怀舟哪天得知了此事会是怎样一副表情。钟凌简直哭笑不得,只好先与兄长告别,又回到了那个一直都在等待着他的人身边。
    妖修们放下心来,开始着手修整满地残局,颜怀舟跟着钟凌寻了一个再无旁人的地方坐了,才略有些疑虑地问他:阿凌,你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撂了这样的大话,还不声不响地收了个妖族的弟子回去,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去和仙门百家交代?
    钟凌认真点头:我想过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魔界中的人先将这件事情答应下来。毕竟以长远来看,与妖族平等共处是为了举世皆安。魔界如果都能深明大义,仙门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颜怀舟匪夷所思道:你这是异想天开。除非魔界里的人摔到了头,不然怎么可能会主动答应下一桩对他们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
    钟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笑:所以还要劳烦挽风来帮我这个忙。
    他慢悠悠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最近的修为好像又提升了不少。那魔界的圣主川泽,现下应当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吧?
    颜怀舟一脸震惊:你连这个都知道?
    钟凌不答,继续抿着唇笑。
    所以我们先去找他想想办法,看怎么样才能让川泽把这件事情给应了。我家挽风那么聪明,一定会有主意的。
    不等颜怀舟答话,钟凌朝周围瞟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飞快地凑上前去在他的侧脸上啄了一口。
    颜怀舟果然立刻被他哄得迷迷糊糊,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包在我的身上。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好一阵子,才在晕头转向中绕回弯来,发觉自己正被钟凌完全牵着鼻子走。
    这倒也没什么,钟凌肯向他提出要求,说明再也不同他见外,颜怀舟非但不认为麻烦,还很是甘之如饴。
    他现在满心里想着的都是钟凌刚刚,主动先亲了他。
    当然不能就这么作罢。
    钟凌不喜累赘,故而周身从不佩戴装饰,唯有腰封上绕着一圈他用惯了的鎏金革带。那革带现在就理所当然地被颜怀舟勾在指尖,轻轻往怀里一带,将自己的心上人抱了个满怀。
    光天化日之下,这种姿势也未免太过轻佻暧昧。钟凌一再挣动未果,连耳朵都烧了起来,压低声音了咬牙切齿道:颜怀舟!这是在外面!是白天!你不要胡闹,快松开我。
    颜怀舟滚烫的呼吸落至他的脖颈,贴近他耳垂的声音微沉,正在不住闷笑:阿凌只知道我修为提升,却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又上了一个境界的。我这不是要悄悄的告诉你么。
    钟凌左右张望,生怕有人在这会儿找过来:那你快说,说完就放开。
    颜怀舟却故意讲得极慢:其实也不难猜,就在我们双修的那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愈发听不到了。
    这场撩拨最后的结果,是钟凌面红耳赤地说尽了好话,才得以从令人喘不上气的禁锢里挣脱出来。
    他在颜怀舟意犹未尽地目光中落荒而逃,急急忙忙赶着去处理那些被他遗留下来的正事了。
    两人在妖界中逗留了三五日,始终都不见云极折返。想来他一直没有能找到花道戍的踪迹,也该是时候会重新思考那个小修士对他而言真正的意义。
    颜怀舟说,尝够了求而不得的苦,才能明白两情相悦的甜。钟凌深以为然。
    沈星驰等人已与他商定,回去后各自劝服本门的首座宗主,不在妖族的事情上和他为难。钟凌便安顿好了慕白,跟并肩作战过的故友们一一道别,带着颜怀舟踏上了归程的路。
    春日是真的到了。
    不仅阳光和煦明媚,空气中也能时时闻见欣欣向荣的花香。
    两人御剑途径惊龙城的时候,恰巧赶上一个月圆之夜。微风扫过铺满星子的碧空,城中满是灯火通明。
    颜怀舟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倏而想起了他和钟凌在祈愿节那天放的莲花灯来。
    也许是他们当时永不分别的执念太过虔诚,愿望才能在此刻实现得这般圆满。
    自始至终,他要的不过是一双不会再放开的手,钟凌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肩。
    那些无法自控的爱意是从哪一天开始破土萌芽,又是从哪一天深深刻进骨血的,颜怀舟记不大清了。
    他只知道,只要与眼前这个人长长久久的腻在一处,无论是踏山栖海,漱石枕流,亦或还要继续为着这世间纷扰俗事劳力劳心,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给了钟凌最毫无保留的支撑与交付,钟凌还了他最倾其所有的救赎与归偿。
    清执仗剑,踏月挽风。
    前路虽还悠远
    但好在暮暮朝朝,良宵漫长。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文终于完结了。该说点什么呢
    本来只是打算写个十万字的小短篇,没想到可以把这个故事讲到这里。
    或许这个故事并不够好,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第一次鸭~
    感谢一路走来每个追文的宝贝,感谢你们看完了小颜和阿凌的故事永远爱你们。我们下个世界见~
    ps.以及,接下来要写所有番外都是甜蜜的日常生活碎片。会给小花和云极写个番外的!!
    第64章 番外(一)
    殿宇庄严,云海生辉。
    九九八十一只祥瑞灵鸟立于重檐之上阵阵清啼,四面八方击玉敲金之声连绵不断,但凡目光所及之处尽皆被布置得恢弘隆重,无不彰显着仙门千年来第一宗派的磅礴气势。
    距离不周山今日的仙尊接任大典,只剩下最后半个时辰了。
    钟屠画安顿好所有因着这桩盛事前来观礼的宾客,从络绎不绝的道贺与恭维声中抽出身来左右张望,却仍旧没有望见钟凌的半片衣角。
    他皱着眉,朝忙前忙后的小兔妖招了招手:慕白!去看一看,你师尊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
    慕白擦拭着额头上滚落的汗滴,远远应了钟屠画一声,便立刻放下手头的正做着的事情,转身往山顶金殿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他料想得不错,众人要找的钟凌现在倒的确就在金殿里头。
    但之所以久久不至,绝非钟凌有意想要拖延时间。而是由于某些原因他眼下无论如何也出不去门了。
    某些原因把钟凌拦腰抱起,顺势将他压倒在了近前的一张桌案之上。
    为接任大典准备的正装异常繁复。钟凌一向不习惯让旁人服侍,自己关在房里足足折腾了大半个上午,才将它打理成一丝不苟的庄肃模样。
    此时此刻,这件本该规规整整的衣衫被层叠向上推至了他的腰间,甚至就连胸前的衣扣也不知何时已经松散开了两颗,露出半截凝玉般白皙修长的脖颈来。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俯身在他耳边不住磨牙:压着你又怎么了。难道阿凌还不给我压么?
    双手被牢牢固定在身侧,钟凌完全甩脱不得,只能微微喘着气小幅度地挣动。
    给、给你压。但是现在、现在不行
    颜怀舟越是看着他这样羞赫难言的表情,就越发觉得爱不释手,凑近亲了亲钟凌的眼睛,故意沉着声音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行?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就一点也不想我?
    钟凌算着时辰,心急如焚,生怕有人会在这时候闯进来寻他,哪里有耐心能听进去颜怀舟的胡言乱语。
    他一边抗拒,一边慌忙把脸转向侧旁:不行就是不行。你快放手,我该出去了。
    颜怀舟充耳未闻,接着去摆弄钟凌的衣扣:我偏要现在。
    两人几日不见,钟凌明知道颜怀舟在存心逗弄他,本不愿轻易拂了他的面子,满心想着忍忍也就算了。
    可一忍再忍,直到他费尽心思穿戴整齐的衣物全部被揉成皱巴巴乱糟糟的一团,颜怀舟还是丝毫没有打算要停手的迹象。
    钟凌实在绷不住了:颜怀舟!
    颜怀舟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你若是再这样不分轻重、纠缠不休,我可当真要恼了!
    这事如果放在从前,颜怀舟或许还肯收敛。但他如今早就摸索出了一套对付钟凌的法子,太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乖乖听话了。
    因此,他不仅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更变本加厉起来。
    钟凌陡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看见颜怀舟危险地眯了起眼睛,先是将指尖探进他散乱的衣襟里画了个圈,而后又作势要去解他的发带。
    那你恼一个试试?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蛋!
    钟凌跟着颜怀舟在自己衣襟下的动作打了个激灵,那点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威胁之意也跟着偃旗息鼓,转瞬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吵架,更不想将颜怀舟的疯劲儿给招惹出来,只好拼命护着自己千辛万苦束好的头发,勉强朝后躲了又躲。
    颜怀舟见钟凌向他妥协,不禁更加得意,得寸进尺地追问他道:阿凌,你刚刚叫我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再叫一遍。
    简直是欺人太甚!
    钟凌被颜怀舟气得发怔,刚要不管不顾与他翻脸,突然听见砰砰几声闷响,有人叩响了金殿的大门。
    慕白的声音很快在门外响起:师尊,您在里面吗?
    钟凌彻底的蔫了。
    他立刻向颜怀舟投去一个示弱的眼神,这才敢回应道:我在。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