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叶念深的手很平稳，他甚至连匀长的呼吸声都让人觉得舒服。
    手腕的胀痛感总算是减轻了不少。
    期间，我跟叶念深什么话都没说，我闭着眼睛，可即便看不到，隔着眼皮，眼前光影的细微明灭，都能够让我感觉到，叶念深一直在凝视我。
    我想，萧羿或许不应该叫叶念深过来。
    他知道我没睡着，忽然问了一句。“你这手腕是怎么回事？萧羿伤得？”
    我凝眉，声音里透着不满，“他没那么暴力。”
    “那是谁？”
    “别问了，我不想说。”毕竟，是一件那么伤自尊的事情。
    “好吧。那你继续休息。”
    后来，我真的睡着了。
    直到萧羿回来，我才醒过来，“走吧，老婆。”
    我看了眼周围，叶念深已经走了。
    萧羿执意要背着我。
    他背着我出了医院，背着我一步步朝前走。
    我迷迷糊糊地问他：“车呢？”
    萧羿笑笑，“车开回酒店了。老婆，我想一直这样背着你。”
    萧羿踩着从头顶旋下的灯光，一步步，就像是踩在厚厚的积雪上。
    “那份合同我抢过来了。”
    “恩。”我就知道他回去肯定是去要合同了。
    “太荒谬了……让你受苦了老婆。”他隔去很久的时间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随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堆纸屑，随手一抛，洒向半空。
    “萧羿，你看。有什么事情我都会第一时间跟你说，你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瞒着我，好吗？”
    第243章 以后就我一个人了
    萧羿沉默了，我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他保持沉默。
    他的脚步更慢了，甚至，不如之前走的那样坚实。
    地上灯光雪亮，真的好像绵延的厚厚积雪。
    我们拐进一条干净的马路，路边种着梧桐，枝桠横生，在我们头顶织了一张密密匝匝的网。
    我不知道到他沉默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们向前走了多远。
    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他忽然停下来。
    我很担心，因为我能够感觉得到，萧羿的身体在暗暗发抖。
    他说：“老婆……我不愿意去回忆，这是个很痛苦的过程……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多点一点时间，先让我战胜自己？”
    我说，“好”，我很快就给了他答复。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只是看着萧羿的背影，我都对他的恐惧感同身受。
    既然是痛苦的回忆，我不愿意他在里面挣扎太久。
    萧羿背着我走了很远很远。
    我几乎快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经过的路人都会回头看我们，有人发出羡慕的感叹，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风一吹，我渐渐清醒。
    拍拍萧羿的肩膀，轻声跟他说：“放我下来吧。”
    “我不累。”
    “可我想下来走走。”
    萧羿这才作罢，弯下身子来，让我得以从他宽厚的背脊上滑下去。
    刚一落地，他就来挽住我的手。
    我笑他，“你以为我是风筝啊，来阵风会把我吹到天上去。”
    萧羿的手掌扣上来，微微的有些凉，渗透进我掌心的脉络里。
    那天，我们真的是一步步走回去的。
    虽然步伐缓慢，却没有用太久的时间。
    回酒店之前，萧羿忽然顿住脚步，向我提议：“回去看看爸妈吧？”
    我点头说：“好，听你的。”
    我理解萧羿，他或许是怕只有我们两个人，房间太安静，他会胡思乱想，会回忆起某些不好的记忆。
    他想处在一个热闹的环境，跟人说说话，排解郁闷的心情。
    回到家，爸妈还在看电视。小田小雨也没有睡觉。
    我爸看到萧羿过来了，笑呵呵的向他展示小田用打工赚的钱给他买的茶盘。
    很普通的红棕色茶盘。柔美的几道曲线，边缘还雕刻着几道细腻的纹路。
    “萧羿，陪我喝杯儿茶吧。”
    我妈用胳膊肘撞我爸，“这么晚喝茶干什么，萧羿明天还上班儿，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我也要喝，我也要喝。”小雨就是喜欢凑热闹。
    “你懂什么，你都是瞎喝。”小田斥了小雨一句。
    我爸跛着脚去烧水。最近阴雨天气多，他的腿一到下雨天就会疼，比天气预报还准。
    我跟小田赶紧将他拦住。
    我刷茶具，小田烧水。
    我担心地问他：“你怎么又去打工了？”
    “姐，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我就是利用课余时间锻炼下身体，没事儿的。”
    小田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小声问我：“姐夫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我顺着小田的视线看过去。
    萧羿坐在沙发上。倾着身子跟我爸聊天儿。他眉目原本就深邃，此时峰眉微微压下来，一双乌眸浸在阴影里，辨不明眼底的情绪。
    我摇摇头。“他没事，就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我于是跟小田讲起最近北江超市跟叶莱美超市之间的竞争，小田听得兴味索然，只想摆脱我。也就顾不得再去想萧羿为何看起来会闷闷不乐了。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茶几儿周围喝茶，小雨话最多，说起小田在学校里跟席桑出双入对的，被她的同学误会两人是一对儿。
    小田立刻反唇相讥，“你快跟咱姐说说，那个林逸杨每天都去给你送早餐是怎么一回事儿？姐，我前天还在小雨书包里看到了林逸杨写给小雨的情书……唔！”
    小雨慌了，立刻去堵小田的嘴巴。
    我爸妈随即严肃起来，“小雨，你现在高二，可不能耽误学业，考上大学以后再谈恋爱也不迟。”
    小雨的脸很红。都不敢抬头看我们，不断点头应是。
    我也不时插几句嘴，却没有太多的干预。
    小田还想要爆料，小雨气不过，就跟小田追打起来，气氛一下子很活络。
    小雨捉住小田的胳膊就咬，小田惨叫一声，我注意到，萧羿的嘴角扬上去，难得绽出一抹笑容来。
    回到酒店，萧羿的状态看起来好多了。
    晚上我们难得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单纯地抱着我睡觉。
    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将下颌压在我的颈窝儿上。
    早晨，闹钟刚响过，萧羿的手机响起来。
    他端起手机扫一眼，身体忽然僵住。
    我意识到不对劲，凑过去看。
    是萧羿的姑姑给他打的电话。
    “接吧。”回想起那个得体严肃的女人，我就会觉得心窝发寒。
    这么强势的人，怪不得就连我婆婆都对她一脸讨好。
    萧羿接听，他眉头紧紧地绞着，刻出一道深深的纹路。“姑……”
    “你还知道叫我姑？”传来的声音很严厉。
    “您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听说你把合同抢回去了？”
    “恩？”
    “那份儿是复印件，你看都没看一下就抢走撕碎了。”
    萧羿倏地坐直身体，他紧紧掐着手机，指节突起，白得吓人，“合同在哪儿？”
    “在我这儿，就在我办公室的保险箱里，你敢来拿吗？”
    早就听说慕彦的爸妈都在政府部门工作，他们的办公室，可不是随便能进去的，何况还是要去开保险箱。
    “姑，你把合同给我！”
    “不行！”对方很干脆的拒绝，非常强硬的语气。“她既然签字了，就必须按照合同上的内容执行，如果一年内没有为萧家生下一个男孩儿，她就必须要卷铺盖走人！你姑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活不下去！萧羿，我跟你妈都是为了你好！”
    “够了，我不想再听这句话了，什么为了我，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萧羿暴怒。将手机掷在墙上，手机立刻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