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轻轻擦了一下眼泪,转头又看江意,小意,你得快点长大,妈妈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
    妈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江意忍住眼泪,开了个玩笑。
    妈跟你说认真的呢,小意,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快点学会怎么变成一个大人。江芝神情严肃。
    江意突然莫名慌张起来,这不就是过年情绪到了,稍微伤感一下吗,怎么听起来这么严重?
    嗯,嗯,知道了妈。他答应着,脑袋里却有些乱。
    祁栎看着母子二人,眼里染上淡淡的忧伤和心疼。
    江芝这才重新换上笑容,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伤心的话了,吃饭吃饭。
    她坐下,伸手给祁栎和江意各夹了一块排骨,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气氛这才又活跃起来。
    小意吃虾吗,妈妈给你江芝吃了一半,想起来自家儿子不会剥虾,正要帮他剥几个,一转头却看见江意碗里已经放了三四个,新的一只剥好的虾还在往里面放。
    拿着虾的那只手,是祁栎的。
    剥的人动作自然,吃的人也没在意。江芝不动声色观察着两人,半晌,低下头浅浅一笑,继续吃自己的。
    吃过饭,祁栎和江意两个人洗了碗,三人在电视机前坐下,开始看晚会。
    从前过年,江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晚会,都是江芝一个人看,他在房间里玩自己的。
    但是今年不知道是不是有祁栎在的缘故,他看得倒是津津有味,边看还边跟祁栎吐槽。
    不知不觉,竟然就快到零点了。
    听说今天晚上会放烟花,咱们家阳台刚好能看见。江芝对江意和祁栎说道。
    没有人回应,她一转头,江意正在祁栎旁边嘚吧嘚地说电视里的舞蹈有多奇葩,祁栎看起来不像是在认真听,但是对与江意的话总能给出适时的呼应。
    江芝心脏一软,没有打扰两人,起身去厨房煮饺子。
    电视里节目先告了一段落,主持人站在台上,开始倒计时零点的钟声。
    江意也有些激动,小声数着。
    当数字归于零时,窗外突然想起烟花的声音。江意吓了一跳,接着惊喜地往阳台跑去。
    祁栎跟在他后面,到了阳台。
    烟花已经放了几响,江意全神贯注看着天空,祁栎则专注地看着他。
    这是他幻想过许多次,却从未实现的场景。
    无忧无虑的少年,眼里只有光芒、希望和偶尔幼稚的小得意。
    窗边的少年回眸看他,烟花仿佛被他装在眼中,祁栎也看见自己,仿佛一同被他眼里的热情包裹着。
    你别说,还真挺好看。江意看着他,说道。
    祁栎点点头,嗯,很好看。
    话音刚落,祁栎正要走近,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是不是你爸妈?江意好奇地问道。
    祁栎看了一眼,点点头,我去卧室接个电话。
    -
    疏离地跟父母聊了两句,祁栎挂了电话,准备去阳台找江意。
    但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的剧烈咳嗽声。
    他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礼貌性地敲了一下门,便走了进去。
    他看见江芝正趴在洗手池便,神色痛苦,手捂着嘴,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惊慌。
    阿姨。祁栎喊了一声。
    江芝不愿意把手放下,声音闷闷地说道:小祁你要用卫生间吗?等一下
    话说一半,暗红的血色已经从指缝间渗出。
    江芝猛地转过身,趴在洗手池边又是一阵咳嗽。
    待她平静下来,将手上和嘴边的血洗掉,接过祁栎递来的毛巾。她顾不得擦便看向祁栎,眼中带着哀求,小祁,别告诉小意。
    阿姨,您去医院检查过了吗?祁栎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问道。
    江芝垂眸,答道:查了,肺部有一个肿瘤,是恶性的,但幸好是早期。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祁栎神色凝重,接着道:您刚才吃饭的时候说,让江意快点长大,但是您若是真的要把他当作大人看待,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他看着面前温柔美丽的母亲,柔声劝道。
    可是我不想让他担心,而且,这样恐怕会影响他的学习江芝不愿把真相告诉江意。
    可是能瞒得了他多久呢?如您所说,想让他变成大人,您首先要把他当成大人看待。祁栎刚说完,外面应该是烟花放完了,江意在找二人。
    那阿姨我先出去了。祁栎准备离开,把空间留给江芝。
    转身刚走到门口,他却听见身后江芝说道:小祁,如果你真的喜欢小意,我希望你能帮我陪他久一点。
    如果我先离开的话。
    第92章 班长总想让我学习(十一) 你一定要
    祁栎动作有瞬间的凝滞,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被江芝察觉,更没有想到对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但是他笃定地回答:阿姨放心,您不会有事的。
    江芝浅笑, 她知道这孩子是在安慰她。
    零点过后,除夕夜的热情已经褪去了大半,江意困得小鸡啄米直点头,祁栎神情也略显疲惫。
    吃过饺子,三人便准备休息了, 就算先前吵着要守岁的江意,现在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小祁,我们家比较小, 那就麻烦你跟小意挤一挤了。江芝把一床被子放在江意屋子里,对先洗好澡的祁栎说道。
    江意一直趴在卫生间的门口,听见江芝这话,他立马把水一关, 朝着外面喊:妈!我睡沙发!
    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不想跟祁栎睡在一张床上。如果说是因为从来没有跟别人同床共枕过的别扭,但也不至于怕的程度。
    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你说什么胡话?这么冷的天睡沙发, 不给你冻感冒才怪了!江芝走到卫生间门口, 对着里面说道。
    别这么小气!
    江意想解释不是小不小气的事情, 但是又怕江芝问原因他解释不上,便支支吾吾, 那,那要不我跟您睡?
    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像什么样!江芝骂他。
    祁栎倚在江意卧室门口,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江意连番拒绝不仅没有让他难过,反而他心里有些愉悦。
    最后江意说不过江芝, 只能跟祁栎一张床。
    他洗完澡,头都顾不上吹干,便快速钻进被窝,把被子严严实实压在身子下面,将自己裹得像个毛毛虫。
    江小虫面朝着墙,耳朵捕捉着卫生间的水声。
    水声每停一次,他的心脏就猛地一跳,第三次的时候,里面的人洗完澡出来了。
    江意赶忙闭上眼睛,装作睡得很熟。
    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咔哒一声,吹风机的声音接着响起。
    祁栎在吹头发。
    可是吹了没两秒,声音突然近了,暖风随之而来,吹拂在江意的头发上。
    起嗡嗡,干嗡身后的人好像在说什么,但是吹风机声音太大,江意听不清。
    于是他下意识扭头,你说什么?
    看见祁栎眼中得逞的光,江意缩了一下脖子,结果对方竟然俯身凑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耳边有吹风机的嗡响。外面和房间的灯都关了,只有床头一盏小灯,在祁栎一半脸上留下光亮。
    他要干嘛?!江意脑袋里弹幕似的循环着这四个字。
    两人之间已经近到江意能清楚看到祁栎被灯光映照的那只眼中,有自己的脸。
    坐起来,我给你吹头。就在江意忍不住想伸手把他推开的时候,祁栎缓缓开口说道。
    啊江意反应了两秒,接着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这样睡就挺好。
    祁栎不听他的话,连人带着被子撑起来,开始吹,头发不吹干睡觉容易头疼。
    江意的手被自己束缚在了被窝里,一时半会还拿不出来,只能任由对方给他吹头发。
    暖风吹拂,祁栎的手指还在发丝中穿插,指腹不时触碰到头皮,江意就忍不住颤一下。
    好在男孩子的头发短,吹起来容易,几分钟就结束了。
    吹风机一停,江意立马倒下,缩回被窝。
    等到祁栎吹头发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睡意。但是床头灯一关,对方躺下时,江意双眼猛地睁开,神经瞬间又紧绷起来。
    睡了吗?黑暗中,他听见祁栎问道。
    江意面朝墙,嗯了一声。
    哪有人睡着还说话的。
    江意,你现在有没有想过,未来的打算?祁栎接着问。
    走一步看一步呗,能有什么打算?江意含含糊糊地回答。
    这句话说完,房间中重回宁静。江意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点。
    兴许是旁边人没了动静,他也逐渐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抵挡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
    意识最后消失前,他听见旁边的人说道: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和我一起。
    你是觉得我能上一本,还是你要上二本?江意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
    第二天,祁栎就回家了,好像是因为祁父祁母回来了,他要跟着一起去拜年。
    年一过,离开学也没多远了。最后一个星期,祁栎又来到江意家,看着他把作业写完,又整体检查了一遍。
    等到开学,班主任拿着江意的作业,又在班里着重表扬了一番。
    学习和生活在正轨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有一天,一向都不会迟到祁栎,破天荒地请了假。
    自从一起过年之后,江意自己都发现,对这个同桌他有些过分关注了。
    但是他也没法控制,所以祁栎上午没来,他下午就翘课跑去找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去祁栎家,站在小区门口,就能看出不一样。
    里面停的车都不是江意能叫的上名字的,但是一看车型就绝对不便宜。
    高档小区,安保系统也很严格。
    叔叔,我真是来找人的。这里面有家姓祁的,他们家儿子叫祁栎,不信你查!江意现在门口跟保安周旋。
    这我知道,他们家是后面的高级住户,那就更不能轻易放你进去了,除非你给他打电话。保安也不让步。
    江意气的说不出话,他要是电话打得通就不会跑来找人了。
    他不接我的电话,要不这样,您给他打,我来说。
    保安这才勉强同意,找到住户电话拨过去,那边响了两秒接通。
    喂?电话里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不是祁栎。
    祁先生您好,有一个孩子说是您儿子的同学,来找您儿子。保安毕恭毕敬地说道。
    好,我跟他说一下。男人答应很快,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意进到保安室,等着人来,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一会,祁栎便来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衬得整个人皮肤极白,下身是一条普通的牛仔裤。
    翘课来的?祁栎见到他,第一句问的就是这个,甚至都不是问,是肯定句。
    江意没有回答,他接着说:去家里吗?
    本来已经没那么紧张了,一听去家里江意心脏又提起来,他摆摆手,不了不了,就在这说吧。
    他还不太敢见祁栎的爸妈,应该都是很恐怖的人。
    最后,两人在小区外面找了一家咖啡厅,看着上面的价格,江意只能忍痛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
    有事吗?祁栎问他。
    江意抠着手,说有事也没什么事,但是要是说没事
    没事我就走了。祁栎作势要起身。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突然请假电话也打不通。江意急了,一股脑说道。
    咖啡上来,一杯美式一杯焦糖玛奇朵摆在两人面前,祁栎伸手换了一下位置,把美式端在手里抿了一口。
    你担心我?他眼含笑意,揶揄着问。
    江意也没发现咖啡的事情,他慌张地解释,不是担心,就是你昨天让我做那个题我做完了,急着对答案。
    答案就在我桌兜里,你自己找就行。
    还有事吗?祁栎收起笑容,冷淡地说道。
    我我要是有不会的题呢?江意支支吾吾说。
    祁栎回答:先留着。
    江意火气一下上来了,端起江意面前的咖啡猛喝一大口,结果发现还挺好喝。
    没事了!我走了!他气呼呼地说道,这次江意是真的站起身准备走了。
    祁栎见状,赶紧把人拉住,叹了口气,再待一会,就算你不担心我,但是我想你了,行吗?
    什什么想不想的!江意脸唰地红了,却坐回位置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请假了。两人回到最初的问题。
    祁栎又喝了一口咖啡,这才慢悠悠地答道:我爸妈回来了。
    他们不是过年就回来了吗?还没走?江意疑惑地问道。
    祁栎说:过年回来了,走了。然后昨天又回来了。
    哦,是有什么事吗?
    他们想让我去国外念书。
    听到这话,江意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他愣了几秒,才眨着眼睛,强装不在意,说道:那挺好的啊,离你父母又近,而且国外教育应该更好吧。
    那你将来还回来吗?不会到时候我就认不出你了吧?
    他短促地笑了两下,并不真诚。
    祁栎没有任何反应,看着他,你想让我去吗?
    去不去是你的事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意不解,心里却迅速冒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