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玉不打算去学校，他分配到的公寓也被退回，工作人员显然对姐弟俩矛盾造成的多余工作量感到不满，不过一看到少年那张带着歉意的脸，这点麻烦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左右瞧瞧，周边同事的视线也有意无意地飘过来，于是她偷看得更心安理得了些。
    啧啧啧，这对姐弟可太腻歪了，那个男孩子揽着姐姐的样子真是……
    少年要比姐姐高出一些，眼神是黏糊糊的，一只手臂虚揽着她，二人的距离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点上，若即若离。明明看起来是带着距离的触碰，却无端觉得不太像是姐弟。
    两个人长得也不像呢。
    工作人员小姐姐发现自己频繁的偷看被那男孩抓个正着，只好在对方仿佛看穿一切的微笑表情中红着脸低头办事。
    生活在基地里的人脸上大多没有在末世挣扎的痛苦，谁都知道这来之不易的安宁需要所有人共同维护。银龙基地的管理层显然很得民心，戚燕路过偶尔听到别人谈论起未来时，语气里希冀更多。
    街道被清扫得非常干净，有穿着防护服的医疗部人员随机检验抽血，其中一个看见戚燕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戚燕吓得扭头就想逃，医疗人员赶紧上前拦住她。
    “等等等等！不是要给你打针！”对方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里带着笑。眼睛不大却很漂亮，单眼皮，笑起来很有气场，声音也爽朗。是女声。
    戚燕天生对医生护士这类医疗工作者有种小学生面对班主任的敬畏。害怕，但也不敢逃，手指拧得像麻花。
    她吞吞口水。
    “……嗯、嗯？”
    “上次是我给你打的针哈哈哈，对你印象很深，”对方回头朝身后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就见其中一位点点头。“老远就看见你，我刚好也到了换班的时间，就想着过来跟你搭个话。怎么样，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
    刚听见对方说是她打的针时戚燕还狠狠怵了一下子，后面才放松下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嗯，习惯的，我正打算带弟弟去看看任务呢。”指了指跟在一旁的周星玉，少年礼貌地点点头。
    “适应的很快啊。你们可以先从简单的任务慢慢做起，比较难的任务大家都是组成小队完成的。领生活物资了吗？”
    “领了的，之前带我熟悉环境的郑先生还让我参观了种植基地和训练场，基本的流程也都清楚了。”
    “那就好，如果之后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我，我叫张心鱼，你叫戚燕对不对？”张心鱼停顿了一下，摘掉了口罩和手套对戚燕说。
    她比戚燕高出半个头，单眼皮给女人靓丽的长相添了气场，但不显得迫人。戚燕点点头：“对的对的。”
    “我也住b区，好像你的屋子被分在了郑泽隔壁？”
    “诶、是，是的。”
    “哈哈哈哈他是不是不太好相处，我们这女生都说他讲话阴阳怪气的，白瞎了一张牛郎脸。”
    牛郎脸……戚燕又想起那头鸦黑的卷发和漫不经心的神色，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嗯……不不，还好，还好的。”
    戚燕聊了几句就带着周星玉离开了，张心鱼也收拾东西准备去解决午餐。
    “小鱼，刚刚那个是谁啊？”边上刚给人采完血的同事走过来，他长相敦厚老实，有些胖，手套被指头撑得鼓鼓的。顺着张心鱼的视线往戚燕的方向看。
    “基地里新来的人。她来的时候是我去体检的，印象比较深。你也快点忙完去吃饭吧，下一班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哦，好，要是今天食堂有烧茄子你能不能帮我打一份？你看我手里活还没完事，我怕去晚了就没了……”同事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手里又开始记录刚刚随机抽查的验血结果，时不时渴望地看一眼张心鱼。
    “包在我身上。”在对方一连串道谢中她摆摆手，拎起外套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手上不停的同事才停下动作，跟另一边同样打算收工的女生搭话：“诶，苏菲，你觉不觉得小鱼最近怪怪的？就是总感觉她心不在焉的……”
    “哪儿怪了，”叫苏菲的女生一边收拾资料一边给他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净瞎感觉，刘河鹏你可真够闲的。”
    “诶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关心同事嘛。她之前念叨着基地来了个新的异化体，想要让人成为她志愿者呢。为了做出点成绩也真是太拼了。”
    他老半天也没得到回应，扭头一看才发现苏菲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男人小声嘀咕两句，也打算离开了，可刚一转头就差点撞到人。“——哎呦，别站人身后不出声啊！”
    “基地里来了个新的异化体？我怎么不知道。”
    “成、成先生！？”
    身后的男人静静站着，领口很高，扣子严谨地系到最上面那一颗，下巴不曾因为两人的身高差距压低任何一点，只有视线向下，显得有些高傲和不近人情。
    刘河鹏只短暂地打了个照面就不敢再看对方的脸，他怎么都不理解这个阎王男居然会悠悠闲闲地出现在这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忙不迭道：“就是前两天来的！是一个有点特殊的异化体，张心鱼没给您她的资料吗？”
    成人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接话，只是顺手把对方手里刚记录过的资料接过来看了几眼：“名字叫什么？”
    “啊？”
    “那个异化体。”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姓戚？还是什么来着，您要是急着要，之后我去催催她！”刘河鹏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美是好事，但是美成这样就让人有些害怕了。更不要说这位大佛脾气不怎么样，要是人家不高兴了，让他丢饭碗就像吹走身上的灰一样简单。
    “这里，”男人点点头随手指了指资料某一处，刘河鹏心里猛地一紧。“错别字。不过字写得不错，去吃饭吧。”
    不等他反应过来，成人美放下资料就转身离开了。
    “啊，好，好的……”
    男人沿着戚燕离开的方向走了一会，眼神有些放空。
    张心鱼确实在前两天给了他一份资料，但他不感兴趣只是随手放在一边就去做实验，后面那份资料被大堆大堆的文件淹没，也就不管了。
    当时是放在哪里了呢……
    他视力很好，早就远处看清了她的长相，去问刘河鹏简直是多此一举。但成人美就是没有真实感。他没有走上前去，是因为突然发现人被巨大喜悦淹没的时候，原来是会害怕的。
    她身边还跟着别人，看起来好像没吃什么苦头，这很好。
    男人脚尖顿住，在撞上公交车站牌的前一秒堪堪停下来。现在的公交车站台已经没什么用了，静静伫立在原地，偶尔会有人在旁边的台子上坐坐，怀念一下末世前的光景。
    浓烈到像是要将大地烧灼的夕阳余晖里，男人陪着同样寂寞的公交车站待了很久才离开。他破天荒的没有去考虑有关末世的任何事情，想起来的只是他以为已经消失在记忆里的课堂、书本、儿时家里旋转向上的木质楼梯。
    还有他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