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 第33节

作品:《淤痕

    话落,他把卷子放回她面前,司嘉的嘴角几乎是一瞬间垮掉的,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他手里的笔,陈迟颂抿唇笑了笑,转而拿起自己的复习资料。
    周末下午两点的光景,咖啡店人不算多,细碎的阳光铺满各个角落,陈迟颂做完一套题,才后知后觉身旁长久的安静,他慢慢侧过头。
    司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出于趋光的本能,半边脸是对着他的,松散扎着的黑发有点乱,几缕折进宽松毛衣里,领口露着锁骨,青色血管在那层薄薄的皮下若隐若现。
    空气里浮动的阳光照得她肌肤些许透明,很白。
    陈迟颂知道司嘉这段时间压力大,他可以帮她答疑解难,可以为她搭桥铺路,但最终一切知识点还是要她自己消化,路还是要她自己走。
    远处的自动感应门开了又关,手边的一杯咖啡还在徐徐冒着热气,陈迟颂就这么无声地呼吸着,看着,直到不知道第几个人结完账离开,笔被很轻地搁下,他伸手,将司嘉脸侧的头发捋到耳后。
    司嘉的睫毛因此颤了颤,但眼睛并没有睁开。
    颈间青筋随着喉结滚过的弧度而起伏,又是几秒的注视,陈迟颂垂眼看着,握紧的拳认输般地骤然松开,掌心撑起桌沿。
    他俯身在司嘉的唇角亲了一下。
    像是从很久之前就克制到现在的一件事,食髓知味却又一触即离。
    店内暖气都不及少年的呼吸炙热。
    然后陈迟颂慢慢靠回椅背,良久后低头揉了揉脸。
    而睡着的司嘉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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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天下午司嘉醒后发了脾气,气呼呼地质问陈迟颂怎么不叫她,害她浪费了一个多小时,陈迟颂闻言只淡淡地哼笑一声:“这么想进前一百啊?”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司嘉懒得理他,径直起身,陈迟颂问她去哪儿,她说洗个脸。
    这家咖啡店是由原本一家古着店改造的,保留了当初的装修,两边悬着复古煤油灯,洗手间嵌在一面摆满艺术品的陈列架后。
    司嘉穿过吧台,走进,拧开盥洗台前的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倾泻而出,她低头接起一捧水,将脸整个儿浸入冰冷的自来水中,直到水从指缝流尽。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司嘉关水龙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拿出,看了眼来电备注,接通,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擦手,一边推门往外走。
    孟怀菁问她晚上回去吃饭吗。
    “嗯,回的。”
    “那要吃什么,妈妈去买。”
    “我都行。”
    孟怀菁在那头叹笑:“每次问你都这么说。”
    “我真不挑食。”
    “行吧,那妈妈看着买了啊。”
    “好。”
    然后挂电话,纸巾刚在掌心揉成团,司嘉低着头顺手回了两条消息,在经过制作区的时候,没注意到端着两杯咖啡转身的服务生,始料未及的迎面,托盘里的咖啡由于服务生大幅度的躲避动作而翻溅,服务生惊呼一声小心,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路,手一抬,不小心扫到陈列架上的杯具。
    “砰”的一声,陶瓷砸地,发出巨大的动静,引来咖啡店里其他人的围观。
    老板闻声走过来,司嘉也终于反应过来,扫一眼满地狼藉,刚要说话,肩膀却倏地被人握住,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有没有烫到?”
    司嘉摇头。
    “那玻璃有没有划到手?”
    还是摇头。
    陈迟颂才点头,状态松弛下来,他拍了拍司嘉的肩膀,让她先回座:“这里我来处理。”
    但司嘉没动,她知道摔碎的那套杯具不便宜,这事儿责任各半,更没理由撒手让陈迟颂来替她收拾这个烂摊子,于是抬眼转向老板:“这个多少钱,我赔。”
    老板为难地看她,“姑娘,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
    司嘉:“?”
    陈迟颂闻言笑了下,依旧按住司嘉的肩膀,话却是对老板说的:“叔叔,您是从英国回来的对吗?”
    老板有些讶异,“你认识我?”
    陈迟颂说不认识,然后解释道:“但这套shelley的八角杯国内早就断货了,只可能是英国带回来的。”
    老板又是一惊,“你识货?”
    “我家里正好有一套dainty,”陈迟颂笑着不答反问:“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明天带来赔给您,可以吗?”
    一个两个英文单词往外蹦,司嘉还没来得及消化,就看见老板喜笑颜开,就这么和陈迟颂聊上了,末了又重新打量司嘉两眼,狎昵地笑笑,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女朋友啊?”
    陈迟颂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司嘉,而后也懒洋洋地笑出来:“不是,还在等她点头。”
    回去的路上司嘉问起陈迟颂shelley是什么东西,陈迟颂说是西洋骨瓷的一个牌子,很多杯型都有收藏价值,“我妈就喜欢收藏这些。”
    “哦,”司嘉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是不是很珍贵啊,你拿来赔给老板,阿姨会不会不开心啊?”
    “没事,就一套,我妈不会在意的。”陈迟颂不以为意地回,说完又伸手拎着她的衣领,把人往身边带,“都快走马路上去了。”
    “哦。”
    两人乘一辆公交车到武宜路下,车站前面就是一个岔路口,往左是天隽墅,往右是南澜湾,两人就此分别,但走了两步,司嘉又回头,“陈迟颂。”
    陈迟颂闻声停住脚步,回过头,整个人衬着背后陆续亮起的路灯,身形挺拔又利落,他问她怎么了。
    两人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风在耳边呼啸,司嘉含笑地提高了点音量,像要让他听清楚:“summer说想你家loki了。”
    就这一句,陈迟颂听得真切,两秒的反应,他也不加遮掩地笑出来,晚霞烂漫,整片天都像油画般漂亮,将一切都虚化,连他的眉眼都勾勒得那样鲜活。
    他点头,“那晚上见。”
    司嘉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脚往小区走,而陈迟颂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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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嘉到家的时候,一开门summer就摇着尾巴迎上来,她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桌上已经摆了三菜一汤,而孟怀菁还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明亮的光线,满屋的烟火气,这种久违的温馨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还是一句“傻站那干嘛”拉回她的思绪,孟怀菁拿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看她一眼:“把书包放了,快去洗手,吃饭了。”
    司嘉应下,敛了敛情绪,折身进洗手间。
    但一顿饭吃得并没有司嘉想象中安稳,搁在孟怀菁手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司嘉默不作声地看着,终于在第五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孟怀菁的神色微变,按住音量键,静了音,然后拿起手机,朝司嘉示意:“你慢点吃,妈妈去接个电话。”
    司嘉嚼着青菜点头。
    椅脚在地上划过,呲啦一声响,孟怀菁往阳台走,移门关了一半,讲了什么司嘉听不见,只能看到孟怀菁皱起的眉。
    但接完一通电话的后来孟怀菁没再动筷,问她也只说饱了。
    司嘉点头,没多问,帮着孟怀菁把碗筷拿进厨房,水声淅沥的时候听见孟怀菁问她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
    “今天你奶奶给我打电话了,意思是想让你去你爸那儿过,好歹是十八岁生日,不能糊弄。”顿了顿,孟怀菁继续道:“她老人家刚出院,你过去热闹热闹也好。”
    司嘉听着,没急着答,而是问:“那你会去吗?”
    孟怀菁闻言愣了下,然后笑,“我去干嘛呀?”
    “那如果我的生日愿望就是想让你陪着我呢?”
    孟怀菁洗碗的动作一顿,缓缓偏头看向她,司嘉也不避不躲,平静地和孟怀菁对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孟怀菁微不可闻地叹笑出声:“那妈妈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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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饭,孟怀菁去书房办公,司嘉就带着summer下楼。
    晚风乍起,走了几分钟到小区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不远处路灯下,一手牵着狗绳的陈迟颂,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着,那双狭长的眸低敛着在看手机,浑身有种冷淡的风流劲。
    summer同一时间看到loki,开心得连叫几声,陈迟颂就这样闻声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昏昧夜色里撞上。
    然后他收手机,朝她走过来,“吃完饭了?”
    司嘉点头,“你呢?”
    “嗯。”
    “吃饱了吗?”
    陈迟颂一时没有反应,过两秒才笑:“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嗯?”
    “太瘦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垂眼看着她,神色认真。
    司嘉却不以为然,她的视线移向正和loki撒欢的summer,而后蹲下身,边逗两条狗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抱都抱过了,我的肉长哪儿你不知道?”
    第31章 霓虹
    ◎尝过了她唇上的味道,替她受了罚。◎
    陈迟颂有半分钟没说话。
    司嘉饶有兴致地仰头, 入目所及是今夜星光点点的夜空,远处路灯的昏黄光晕,还有陈迟颂看向她的浓烈视线。她也不在乎他的那个回答, 勾唇笑了笑, 朝他伸手, “陈迟颂,我脚麻了,你拉我起来好不好?”
    陈迟颂的目光更沉了点, 而后他俯身, 右手牵住司嘉抬起的左手,一个用力, 直接将人扯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司嘉握住陈迟颂的手臂,腰被扣住, 和之前的两次带着安抚性质的抱不同,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相拥,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相贴。
    心跳在那个瞬间同频,司嘉能感受到陈迟颂还在收紧的力道,仿佛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但不疼, 轻微的窒息感反而让她有种过电的酥麻。
    这条路不算主干道,鲜少有人经过,夜风卷着冷冽刮过, 两条狗在旁边浑然不觉地闹着, 陈迟颂的头低垂着, 温热气息一点一点喷洒在司嘉颈间, 她抓着他的手一下收紧, 先前的故意招惹又在此刻尽数丢盔卸甲。
    然后听见陈迟颂在耳边懒洋洋地笑:“嗯,现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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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时,孟怀菁刚好从书房出来倒茶,睨了眼门口换鞋的司嘉,“你带summer去跑步了?”
    司嘉手一松,summer撒着欢去蹭孟怀菁的裤脚,她不明所以地摇头:“没有啊,这么冷的天我带它跑步干嘛?”
    孟怀菁又经不住打量她,“那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这话一出,司嘉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别开脸,“……可能是风吹的吧。”
    好在孟怀菁不疑有他,让她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司嘉应下,转身去房间拿睡衣,进浴室,水汽开始氤氲的时候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未施粉黛的一张脸,五官立体,冷白皮,只是这会儿透着大片浅薄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