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视频电话铃响了许久，对面不见接通。
    屏幕上肉嘟嘟的小脸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念念不禁皱起了眉头。
    突然，一直处于黑暗的分屏一亮。
    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念念瞬间激动起来：
    “馨崽！”
    “喂喂喂——”
    分屏上，程馨凑近了摄像头，似有延迟一般过了片刻才给予热烈的反应：
    “念崽！”
    “馨崽馨崽！我给你看，我妈妈帮我买的新裙子！”
    短小的手努力伸得老远，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入镜。
    红艳艳的连衣裙带有一圈白色的绒领，胸口上有一个卡通图案，是一只戴着蝴蝶结的白猫。念念很喜欢衣服上的白猫，镜头特写着白猫的细节，反反复复不舍挪开。
    “好不好看！”
    馨崽眼睛放金光：
    “哇——念崽！你像个洋娃娃一样！好可爱啊！”
    念念被夸得红了脸。只见视频电话那头馨崽将手机固定在了身前的餐桌上，她站起身，牵起裙摆，得意洋洋展示着自己的新裙子：
    “念崽你看我你看我！我妈妈给我做了汉服，漂亮吧！”
    念念凑近屏幕，大眼睛眨巴着满是艳羡：
    “汉服好好看，我也想要。”
    馨崽坐回了原位，将手机拿回了手里：
    “嘿嘿，我妈妈早就帮你做好啦！等你来找我拜年，我们就能一起穿汉服啦。”
    “真的吗！太好啦！”
    “念崽，你们年夜饭开始了吗？”
    “还没有呢。”
    镜头切换成后置。小小的手伸出一个指头，指向挂满红灯笼的盆栽下躺着小白猫：
    “你看，这是我家最轻松的心心。她什么也不干，已经在这儿舔了大半天的毛了！”
    心心慵懒地瞥了一眼念念，并没有搭理她的打算，继续自顾自舔毛。
    “爸爸！”
    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后，镜头移到了餐桌的位置。
    高高的餐桌看不到上面的景象，只能看到莫许在倾身摆放碗筷。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稍稍挽起衣袖，他应了声女儿的呼唤，停下了手中动作。
    莫许寻找着镜头的方向，投以了礼貌的微笑。
    “我爸爸在布置碗筷呢！”
    念念对视频那头的馨崽解说道。
    话音刚落，她立马仰起头面向身前的男人：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呀。”
    莫许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
    “马上就好了。”
    “啊！”
    惊呼之后，镜头又是迅速一转。
    念念迎上了从厨房方向走来的何愿：
    “妈妈偷吃！妈妈偷吃！还没有开饭妈妈就偷吃！被我抓到了！”
    何愿嘴巴没得闲。
    她鼓着腮帮子一边咀嚼一边回应女儿的通缉：
    “妈妈这是在试咸淡。”
    念念快步来到了何愿跟前，镜头跟随着她撒娇而扭动的身体不停晃悠着：
    “我也要试！我也要试！”
    何愿展开双手，就像投降一般：
    “妈妈手上没有了，你要吃的话，只能自己去厨房里拿了。”
    说时迟那时快。
    踏着拖鞋的小脚步啪嗒啪嗒地响，画面因奔跑而抖动不清。
    念念的声音还在碎碎念：“炸肉丸丸好香啊，我要吃十个，不，一百个！”
    水龙头哗啦啦响，系着围裙的廖姨在水槽里旁刷锅。
    念念抱住廖姨的腿，逗得廖姨吓了一跳，立马笑弯了眼：
    “小乖崽噢，慢点，别摔咯。”
    “廖婆婆！我想吃肉丸丸！”
    念念央求。
    廖姨满手湿透，不好捏捏念念的小脸蛋。
    她扬了扬下巴指引道：
    “去肖叔叔那儿，肖叔叔拿给你吃。”
    念念已然忘记了自己在和馨崽视频，现在一心扑在了吃肉丸上什么也顾不得。
    她一转身，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肖纵身边。
    念念个子矮，镜头一举把肖纵拍成了巨人。
    肖纵刚炸完丸子正在装盘，丝毫没有注意到向自己靠近的小不点。
    念念扯着肖纵的裤子，直到引得了男人注视，她才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肖叔叔！我想吃肉丸丸！”
    抬起的小手绷得笔直，急不可耐地指那些丸子。
    沉冷的男人面无他色，但眉目间满是温柔。在知晓了她的意思后，他从盘子里拿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炸肉丸。
    粗糙的大手就跟不怕烫一样，捏着肉丸掰下了一小块??????。
    他没有立即递过去，而是吹了好一会儿。
    直到热气散尽，他才弯下身示意念念张开嘴。
    “啊——”
    念念高仰起首，张大了嘴巴。
    在肉丸喂进嘴里的那一刻，念念开心得又蹦又跳：
    “好吃好吃！肖叔叔炸的肉丸最最最好吃了！”
    突然想起了视频对面的程馨，念念切换回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出现了她红彤彤的脸蛋与不停咀嚼的油乎乎小嘴巴：
    “馨崽，你们开饭了吗？”
    馨崽调转了后置，画面里刚好是餐桌上的盛宴，还有程教授笑眯眯坐在对面。
    岳老师端上来最后一道菜后入座，他挥着手对向镜头打招呼道：
    “念念！”
    念念也挥舞着小手：
    “太奶奶！太爷爷！”
    馨崽坐到了爸爸妈妈中间，叁个脑袋挤在屏幕里：
    “我们准备开饭啦，你们呢？”
    “我们也要开饭啦！”
    念念跑到了餐桌旁，围着桌子团团转。
    她举着手机想拍到桌子上的画面，也想拍到纷纷聚在餐桌四周的人。
    可念念太矮了，短小的胳膊伸得再直，都没办法将这相聚一刻的美好全部塞进屏幕里。
    忽而她一个悬空，似是被抱了起来。
    满桌佳肴尽收眼前。
    爸爸妈妈坐了下来，他们望向镜头笑容满面。
    廖姨脱下围裙擦干了手从厨房走来，专程凑到了画面一角，两指扬起比了个“耶”。
    念念牢牢抓紧了抱起自己的肖叔叔，对着视频对面远在他乡的亲人呐喊道：
    “馨崽！太奶奶太爷爷！新年快乐——！”
    分屏上的一家叁口紧紧挨坐在一起。
    馨崽被爸爸妈妈围在中间，他们挥动着手将欢笑斥满了这小小的手机屏幕：
    “新——年——快——乐！”
    ……
    决心跨年的念念强撑着眼皮，也没抵过困意的侵袭。
    电视里节目晚会的歌声被特地调低了音量。
    零点的钟声还没敲响，念念已经在爸爸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肖纵坐在玄关凳弯身穿鞋。
    何愿取下了衣撑上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玄关灯光刺眼，莫许抱着念念静静站在光域外。
    陷在暗色调的氛围光里。
    “你们路上小心，开车慢一点。”
    属于他的温柔写满了他的眉目，刻在他的话语中。
    他微笑着，将落寞埋藏得滴水不漏。
    光与暗在地面上划分出明晰的分界线，将俩俩相隔。
    何愿回过头，望着那个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她迈步走近，站在了男人面前。
    沉睡中女儿紧闭着双眼。当她的目光置在女儿身上时，早已被柔和的微光填满。
    何愿拨开女儿脸上的散落的碎发，倾身吻了吻那肉嘟嘟的小脸蛋。
    她抬起首的那一刻，刚好迎上了莫许的注视。
    她没有逃避，也没有像过去那样以冰冷相向。
    而是学着解落下了几分眸中霜雪，还予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莫许，新年快乐。”
    他似有微怔。
    片刻之后才忆起收敛温热目波里的涟漪。
    “新年快乐。”
    他顿了顿，唤出了那个他曾不敢唤的亲昵爱称：
    “愿愿。”
    大门落锁后，只剩下一片宁静。
    男人抱着怀中熟睡的女儿，悄步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嘭——”
    一颗巨大的烟花响彻在夜空之中。
    “嘭——嘭——”
    一个接一个的烟花一时间倾然绽放。
    密密麻麻的绚丽光彩将夜空染成了一年之中最为灿烂的颜色。
    挂着红灯笼的崭新独栋自建房里灯火通明。
    双开大门开启时，两个孩子最先冲向了庭院。
    “烟花！烟花！爸爸妈妈爷爷你们快看！”
    糖糖拉着妹妹兴奋非常，她们欢呼雀跃着，蹦蹦跳跳。
    唐桂香挽起蒋彪的胳膊来到孩子们身边。如今的蒋彪身型精瘦，脸都小了一大圈。
    “我们也来放烟花好不好！”
    说着，唐桂香举起手中满满当当的塑料袋。
    两个孩子拍着手：“好——”
    蒋彪翻找了一遍塑料袋，正嘟囔着没拿火机，这时刚好瞄准了站在门前抽烟的老爹：
    “糖糖果果，去把爷爷嘴里的烟抢过来点烟花！”
    姐妹俩相视一笑，向蒋德为奔跑而去。
    “嘿！你这臭小子！”
    蒋德为的叫骂声此刻比烟花都显耳。
    “嘭——嘭——”
    四落的花火像光雨，连绵不断撒向夜幕的每个角落。
    新交房的住宅小区入住率还不高。
    亮着灯的窗户屈指可数。
    推开阳台贴着窗花的玻璃门，李想男仰首而望。
    粥粥米米抱着零食也跟着来到阳台，一左一右站在妈妈身边。
    “哇——好漂亮啊！”
    粥粥感叹。
    “你看那你看那！那个烟花好大！比周围的都大！”
    米米攀着围栏指道。
    李想男望着天，灿光明灭的颜色映在了她的脸。
    她笑着，越笑越深：
    “又一年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兴奋的情绪攀上了脸：
    “等妈妈买一辆车，我们明年新年去自驾旅行怎么样！”
    “嘭——嘭——”
    彩焰腾空，又像瀑布一样淌落。
    紧闭的玻璃窗隔绝了大半巨响。
    窗里，温馨的屋子里明满了灯。
    电视节目的画面还在播放，却按下了静音键。
    “耶——赢啦——”
    全神贯注的宋君悦猛然高举双手，手中的手机屏幕上定格在了枪战游戏胜利结算画面。
    一局结束，宋君悦终于松了口气顺势伸了个懒腰。
    窗外的烟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取下了头戴式耳机，走到了窗前。
    绚烂持续在高潮阶段，连绵不断。
    紧张情绪后的放空让她慢慢沉浸在了眼前的美好画面里。
    “喂喂喂，继续继续！今晚通宵上分局哈。”
    耳机里传出了队友的召唤，那声音抽回了她的注意。
    宋君悦拿起茶几上的罐装啤酒大喝一口，再度带上了耳机。
    她亢奋呐喊：
    “收到收到，兄弟姐妹们，开战啊！”
    烟花都已放了大半，怀中的念念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莫许不忍将她叫醒，只能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星星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窗外的光彩将昏暗的房间一遍遍照亮。
    莫许坐在床边，望着床上与自己的模样很是相像的孩子。
    他在那张脸上寻觅着，一一寻觅出与何愿相像的影子。
    他俯下身。
    在留有何愿吻印的小脸颊上，毫无偏差的落下了一吻。
    “念念，新年快乐。”
    车停在了路边。
    何愿拉着肖纵的手来到了最佳观览位置。
    盛放的烟花满满铺在夜空中。
    将周遭的一切都照亮。
    离开了车内空调让她一时缩了缩脖子，她紧紧握住了肖纵温热的手，直往他的怀里钻。
    解开了大衣扣子，肖纵敞开外套一把将何愿裹在了大衣下。
    粗壮的臂膀圈在她身前，她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再不惧寒风。
    专注于烟花的视线不知何时悄然挪移。
    何愿仰起首，望向了身边的男人。
    明锐的下颌线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脸，在斑斓光影下分割出明晰的阴暗面。
    仰视的角度让她并不能完全看到他的瞳，只能所见方寸幽深，正注目于天空。
    烟花映在他的瞳仁里，升腾，绽放，盛落。
    她看得有些入迷，连他都感知到了她炙热的视线。
    肖纵低头迎上了她的目光，刚好将她装在了瞳中央。
    映在他瞳仁里的是她的轮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浓情泛滥起波浪，渐渐将她浸湿，渐渐将她淹没。
    她踮起脚尖想与他更近，他知解其意缓缓垂下了头。
    何愿有两个愿望。
    一个是帮助更多的孩子走进课堂。
    一个是和肖纵在一起。
    一辈子。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