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漪答不上来,李全也顾不及跟她多说什么,叫了正停泊车位的门童。
    将时阔赶紧送到了医院。
    贺漪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李全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车子一路疾行。
    车内,时阔的意识已经昏沉模糊,贺漪找出纸巾想给他擦额上的冷汗。
    却听到声含糊但不容错辨的喃喃。
    “眠眠……”
    车子的隔音很好,再加上车内本来就安静到几近窒息的环境。
    声音便清晰地落入车内两人耳中。
    虽然李全视线收回得很快,但贺漪脸上还是有种被扇了巴掌的火辣辣疼。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
    李全的心绪同样也不平静。
    他原本从没有往时阔喜欢贺欢眠的方面想过,但从她受伤,时阔反应看。
    他想说时阔对贺欢眠毫无感觉,都说服不了自己。
    这就让他更不能理解了。
    如果他真的喜欢贺欢眠,他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伤害她的事。
    贺漪听着时阔一声又一声的喃喃,精心做的美甲陷进掌心,又吃痛松开。
    留下抹狼狈、阴沉的恼意。
    贺欢眠怎么就没死呢?
    时阔昏昏沉沉中,感受到道冰冷刺骨的凉意。
    他勉力睁开眼,透过重重叠叠的虚影,辨析到了贺漪眼里的狰狞。
    第113章 百一三旺
    时阔做了一个梦。
    梦里贺漪看着郁楚宴的方向, 眼里的哀伤却几欲滴落下来。
    她说什么呢?
    哦,她说她的一切都会被她的妹妹抢走。
    他好奇她的妹妹是谁。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和郁楚宴站在一起的少女。
    她穿着夸张颜色扎眼的礼裙, 即便是配上她那张明艳的面孔。
    也仅仅是从难看变得能看而已。
    他哂笑一下,刚要移开目光,就见有人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她不甚娴熟地端着冒气泡的“红酒”, 学着郁楚宴一仰而尽。
    绯红漫上了脸, 她睁大眼,用手掩着唇,每一根翘起的睫毛都透着不让气泡嗝打出来的努力和呆滞。
    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声音被听到,她脸上的红晕更深,却连头都没有回。
    一丝道不明的失落自心头滑过。
    一直看着他的贺漪冷不丁地出声问道:“你会帮我的, 对吧。”
    “当然。”
    时阔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这么喜欢贺漪, 喜欢到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的地步。
    又怎么会拒绝呢?
    为了让贺漪能够开心, 时阔开始接近贺欢眠。
    世上没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敌意。
    商场讲究与人为善, 越是层级高的圈子,越讲究体面。
    如果没有他在后面做推手,哪来那么多人闲得去找贺欢眠麻烦。
    郁甜那位大小姐更是。
    时间过得越久,时阔也逐渐从抽离的状态, 同梦里的自己化为一体。
    他分不清现实和梦, 亦或者都是现实。
    从游泳池里爬出来的郁甜裹着厚重毛巾, 微微发着抖,声音也带着颤音。
    “表哥, 我觉得贺欢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时阔望着泳池的方向, 不同于被人簇拥着救起来的郁甜。
    贺欢眠像一只落水的小野狗, 摸着泳池的边缘, 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踉跄地干呕了几口水。
    她浑身湿透了。
    大团色块的红蓝色礼裙浸水后,更显得刺眼的低劣廉价。
    不过更刺眼的是,在萧瑟的风里,再无掩饰的单薄身形。
    她是不是又瘦了?
    这个念头一闪,时阔自己都愣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贺欢眠猛地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黑色的发丝一股股地贴在惨白的脸上,浮夸的眼妆化了水,古怪又滑稽,换谁身上,都得丑上几分。
    偏在她那双因为憋屈愤懑,又黑又亮,像团灼灼燃烧的火焰眼眸映衬下。
    让人自觉忽略掉那些无关的东西。
    但很快,他发现,那双眼睛不是在看他。
    而是他身边的人。
    “表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郁甜气鼓鼓。
    时阔回神:“听,你刚说什么?”
    郁甜深呼吸一口气:“我说——你是不是对贺欢眠有什么误会?我感觉她……也没有坏透吧。”
    “刚在游泳池,我脚猛抽筋,她还折身回去拉我……”
    想到刚才的事,郁甜还有些心有余悸,声音也低了许多。
    等她从那种余悸中出来,没等到时阔回话,就见他又往泳池方向在看着。
    顺着他的视线,郁甜也看过去。
    “嗯?大表哥也来了!”
    泳池边上,满面焦急的贺漪与拧着眉的郁楚宴站在一起,对她说着什么。
    两人郎才女貌,对比得浑身湿漉漉的贺欢眠,更像一只脏兮兮的小野狗。
    郁楚宴连声愤怒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刚还倔强挺着的贺欢眠,肩膀一耷拉,头也低了下去。
    贺漪拉着郁楚宴走了。
    又孤零零一个人,被众人的视线来回审判的贺欢眠,抬起头看向两人离开的地方良久,一言不发地垂眸往外走。
    这一幕,看得郁甜都升出许多不忍和愧疚:“表哥。”
    她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人呢?”
    一件尚带着余温的外套盖了下来。
    孤身坐在路边长椅,低头叫车的贺欢眠诧异抬眼,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又收回视线,略有些木木的:“谢谢。”
    时阔其实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她要是就这么走出去,风一吹,肯定会着凉。
    他是想她和郁楚宴退婚,贺漪不再为这件事纠结烦心。
    但是也不至于到折腾人病的程度。
    他是准备送了衣服,再安排个司机送她回去就走的。
    可是看到她蔫蔫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样子,鬼使神差地,他又停住脚步。
    “留个联系方式吧,衣服……”
    “我觉得你挺眼熟……”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贺欢眠愣住,时阔将未完的半句说完。
    “衣服不用还了,我是想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掉牙的搭讪方式,说出来,时阔都有点囧了。
    贺欢眠眼带迷茫:“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会我阿爷都不敢说眼熟我。”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地面的水洼。
    水面上狼狈的倒影,让她不忍直视地别开眼,再看他,多了狐疑与警惕。
    她的心思实在太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