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 第150节
作品:《江楼月》 景昀叹道:“你也是大胆,可惜了。”
仙人灵目一开,便可看破虚实,皇帝没有必要也不敢在这等小事上夸大欺瞒。景昀思及他这般好的天赋,不由得大为惋惜。
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她虽然一心牵挂仙界情形,却也并非全然不理会此界形势。
此方世界的人族,如今还没有一位大乘巅峰强者。
而皇帝这般好的天赋,留在宫中做皇帝才是可惜,倘若自幼送去道殿教养,再过数百年,未必没有大乘巅峰的希望。
与皇帝相处这些时日,景昀对他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并不讳言可惜。
皇帝笑问:“在仙子看来,我的天赋如何?”
景昀诚实道:“实在可惜。”
她语气稍稍加重:“纵与我相比,也只差一线。”
和玄真道尊只差一线。
玄真道尊是数千年里唯一一个飞升者,三千年来人族再无其二的奇才。
皇帝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也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惋惜。
沉默片刻,他轻轻笑了笑:“原来仙子对我的评价竟这般高。”
他的笑容依旧完美,极为动人。
但笑容之下,却隐含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景昀看着皇帝毫无破绽的笑容,忽然生出些淡淡的怜惜。
第128章 130if线 (完)
◎月非旧时月,春岂去年春,唯有此身昔时身。◎
连算七日之后, 景昀对皇帝宣布闭关。
占卜测算一道,景昀做道尊时就修的不精,飞升后更生疏不少, 七日功夫白白浪费, 景昀终于承认自己于此道毫无半点天赋。
于是她准备闭关数日,临时参玄悟道,尽最后的努力。
虽然如此,但景昀终究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数千年都未曾修好测算一道, 临时闭关未必会有什么用。
所以闭关之前,她命人给皇帝传了张信笺,只说自己临时决定闭关,允诺他若有要事, 依旧可以前来含风殿求助。
景昀开始闭关。
她闭关的方式毫不死板,只将含风殿中所有宫人遣出,宫门从内关闭。而后回到殿中, 随意靠在窗下榻上, 一手支颐, 双目微合,神魂沉入了识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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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者闭关,往往以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为期。
接到含风殿传来的信时,皇帝正在上朝。
他打开信笺看了一眼, 眼睫微垂,神色不变。
朝会匆匆结束。
朝臣们连遇两朝暴君,别的本领没有, 察言观色倒是炉火纯青。看出皇帝神色虽然平静, 眉梢眼角却隐显不悦, 故而各个无事禀奏,纷纷匆忙住口。
朝臣们潮水般退去,殿前恢复了静默。
皇帝静静坐了片刻,忽然垂眸,将折起的信笺再度打开。
他的目光一寸寸拂过信笺,分明只有寥寥数行,他看得却极为认真。
看完了最后一字,皇帝合上信笺,平静转手递给身边的内侍。
内侍捧着这张信笺,像捧着一只烫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抬手,按了按眉心。
“裱起来。”他平静道。
仙人闭关,岁月不知凡几,等到她出关时,皇位上坐着的是哪位皇帝都很不好说。
所能留存的,唯有这份仙人手书而已。
含风殿闭殿的第二个月,皇帝下诏决定前往西山大营。
西山大营是京城驻军所在,齐国十万大军驻扎在此,与京城相距不过几十里。一旦京都局势有变,西山大营便是最快来援的。
朝中没有蠢人,皇帝自从登基以来,将先帝朝时与他夺位的诸皇子尽数清算,雷霆手段毒辣心肠可见一斑。而今先帝诸皇子及其母家尽数到地下侍奉先帝去了,皇帝的屠刀再次举起,是要对准谁?
皇帝的想法确实没有问题,他行事的确过于狠辣激进,但事实上,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像先帝一样,跑到宫外狩猎无辜百姓。
他杀得极多,尽是朝中公卿。
正因如此,即使景昀一直不大喜欢皇帝这种动辄血流成河的行事风格,终究没有横加干涉。
但也正因如此,想要皇帝性命的公卿朝臣能从京城的东城墙排到西明门。
皇帝当然能察觉到平静时局下如沸的杀意。
他没有迟疑,反而示意桓容加快速度动手布置。
“既然他们想杀朕,那就来吧。”皇帝倚在椅中,支颐温声道,“如果能杀了朕,也是功德一件;杀不了朕,就请他们去死。”
说这句话时,桓容正抓着脑袋试图规劝皇帝。
当他抬起头看见皇帝面上的笑意时,顿时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桓容一直很敬佩皇帝,笑意分明柔软似水,眼底的煞意却能冷凝胜过三冬,分外好看、分外吓人。
他曾经私下试图模仿皇帝这种笑容,最终挨了父亲一顿好打,问他为什么走到哪里都端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看着就让人来气。
桓容:“……”
发觉自己画虎不成,桓容不敢再学了。
没有人能够改变皇帝的决定。
数日后,圣驾离宫,驾临西山大营。
此时的含风殿里,景昀依旧在闭关。
仙人闭关不知岁月,数日转瞬即过,景昀却依旧静静靠在殿内的小榻上,仿佛上一刻刚刚合眼,只是准备小憩片刻。
“咣咣咣!”
殿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叩的不是含风殿正殿殿门,而是宫门。
这样大的动静,哪怕隔着一整个庭院,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景昀并不是当真准备闭上数十年乃至千百年的关,她的神魂沉入识海,却仍留了一部分神识在外,神识遍及整座含风殿上下。
宫门叩响第一声时,景昀就感觉到了。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还没有睁开,已经推算出自己闭关的时间。
听着连绵不绝的叩门声,景昀眉梢轻扬,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以齐雪溪的性格,是决计不会令人这样急叩宫门的。
就在她思忖的这短短片刻,宫门外的人显然焦急到了极点,甚至来不及等待殿内回应,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宫门被撞开了。
景昀秀眉微蹙。
下令撞宫门的不会是齐雪溪,那么谁敢在宫中做出这等事来?
景昀指尖微动,留给皇帝那一枚珠子上的神识自动生出感应。
她好看的眉头蹙的更紧。
神识没有被触动,说明皇帝没有借用她寄在珍珠中的一分仙力。但倘若真的到了生死关头,皇帝怎么会连这最后的保命手段都不用,束手待死?
很快,她捕捉到殿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桓容满头大汗,带着人快步而入。
他敢咬着牙命人撞开含风殿宫门,但他即使再急,也决计不敢令人撞开殿门。
殿内是起居之所,殿中住着的是皇帝金口玉言说过的贵客。事急从权,撞开宫门大不了事后受责,撞开殿门冲撞了贵客——贵客还是位女眷——那真是毫无疑问的取死之道了。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庭院中,桓容顿住脚步,满眼难以置信。
那扇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了。
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
白衣乌发,缥缈如仙。
景昀来到殿门处,居高临下静静看着庭院中的桓容,平静问道:“皇帝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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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遇刺了。
与上次自导自演的遇刺不同,这一次,皇帝是在西山大营回宫的路上遇刺的。
“那些刺客有修行者。”桓容哭丧着脸。
“没有随行供奉?”景昀问。
桓容舌头打结:“有随行供奉,但是没防住……”
他原本一直想不出皇帝的这位贵客到底是什么人,见景昀容貌极盛,免不了便有些猜测。而今同景昀再次见面,景昀一张口,桓容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顿时全没了。
这位‘贵客’站在面前,桓容就觉得害怕。
确切来说,桓容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极盛的威势,这种威势甚至与皇威截然不同,仿佛是从骨血深处生出的,哪怕她蓬头跣足、荆钗布裙,亦不能掩。
桓容心想难道自己分明是朝中重臣,难道是为奴的命?怎么总想往地上跪。
他心里一边担忧一边乱想,说出口的话倒是条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