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 第128节
作品:《东宫美人》 “……”安珞绷着脸闷头坐到一旁,也不看他们,嘴里自顾自地嘟囔了半天,说些“爬个山怎么了”“那有什么欲盖弥彰”之类的话。
赵瑾月边笑边促狭地皱眉:“怎么还赌上气了?朕又没说你们两个不能成亲。”
安珞拍案而起:“哪有什么成亲的事!”
赵瑾月置若罔闻:“不过你们还得再等等,等你哥哥重新当了元君再说,到时我们好一道去贺你。”
“陛下!”安珞恼羞成怒,吼完了一声又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憋了半晌,最后情绪很复杂地憋出一句,“哥哥什么时候当元君?”
“噗——”两个人都喷笑出声,赵瑾月伏到了桌上,刚喝了口茶的安珏不幸地呛住了,连声咳了一阵,指着他道,“这么急着住到敏王府去吗?”
“?!”安珞双目圆瞪,“谁急着住到敏王府了,我这不是急着让你当元君吗?”
这话安珏其实是信的。他和安珞虽然也说不上太熟,但安珞与敏王同样也只有几面之缘,此时便急着成婚绝不至于。
但眼下他们当然还是都做了一副不信的样子来嘲笑安珞,把安珞气得够呛。
后来的事,赵瑾月美其名曰“不能让敏王和安珞等太久”,而安珞便是在若干年后提起,仍是会气得瞪眼争辩“关我屁事”。
——腊月,喜讯传遍朝中宫中,皇帝身怀两个月身孕。毫无疑问,安常侍的。
——元月,皇帝借过年的喜气提起封元君之事,朝中提起数位可用人选,陛下却一心只想为已被废黜的元君复位。
——二月,册立元君之事被暂且按下。因为太医说陛下被这事气得动了胎气的缘故,朝臣们一时间也不敢再多言一个字,能不提便不提了。
——三月,皇帝不顾众臣反对,将皇次女与皇三女交由安常侍抚养。这两个女儿今年都刚两岁,是一对双胞胎,但生父是谁尚不清楚,先前便一并养在了白贵君处。后来白贵君触怒圣颜被降为御子,两个孩子的去处早已引起过几番争执,却是谁也没有想到会交给安珏。
四月,皇帝的身孕六月有余,轮廓已十分明显。
一日早朝,她抚着小腹,神情恹恹道:“这孩子的父亲是安珏。朕与他伉俪情深,你们若执意不让他做元君,这孩子于朕而言不要也罢,免得生下来就差着身份,让朕难过。”
满座朝臣都哑了哑,而后礼部尚书小心劝道:“陛下已有孕六月有余,此刻怎可说这种话……”
“不能么?”皇帝以手支颐,口吻悠悠,“成与不成,这事今儿个便定下来。若成,你们礼部就在此挑个册封元君的吉日,把旨意也给朕写好;若实在不成,朕也不为难各位爱卿,一会儿下了朝朕便回寝殿去喝一碗堕胎药。”
毫不夸张地说,文武百官当场就全吓跪下了,满目愕色地叩首连连:“陛下不可,陛下三思!”
——有孕六个月去喝堕胎药,不论太医院的方子有多好、不论宫人伺候的有多小心,都是有可能丢了性命的啊!
眼下三位皇女又都还年幼。诚然,若陛下真有个闪失没了,大臣们还有推举一位亲王为帝这条路可走,但谁敢这会儿在朝堂上提?
再者,为了个元君的事闹得皇帝丧命,也真是不至于。
最后可想而知,赵瑾月“挟身孕以令诸侯”的馊主意大获全胜,这大概是她两辈子里干得最混蛋的事了。
——但偶尔这么混蛋一次,真痛快啊!
下朝时她手里便多了一卷礼部官员被迫拟出的圣旨,趾高气扬地走进鸾政殿,一进门就碰上了脸色铁青的安珏。
安珏事先对她这些打算全然不知情,方才乍然一听,惊得连眼前都黑了一阵,扶着御案缓了半天。
他觉得这事不行,他再怎么想与她举案齐眉也不能让她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昏君之为。他便想着,就是跟她发火、翻脸,甚至再被她扔回牢里去,他都得让她把这事改过来,不能用这样的手段逼朝臣“就范”。
然而和她四目相对的一刹,他的火气突然不配合地熄了下去。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他紧锁着眉头一叹:“陛下别胡闹。如此这般,史家们必定津津乐道,陛下岂不遗臭万年?”
“哎,别急。”赵瑾月悠哉地把那明黄的卷轴递到了他手里,“我日后尽心尽力好好治国,让万邦来朝、令百姓安居,何至于就为这一件事遗臭万年?”
安珏摇头:“史书上总会有这一笔的。”
“那人非圣贤,又有谁能无过呢?”赵瑾月做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再圣明的皇帝都仍会办错事、引骂名,我有这么一件,我受着便是了。再说,值得的。”
“……”正想跟她说“不值得”的安珏蓦地噎了声,神情复杂地盯着她,她却只一声嬉笑:“唉,我的有些想法,与元君也说不清楚。”
他仍旧那样盯着她。
“人生在世短得很,有些想做的事唯有尽快做了才不会抱憾终身。这事你就听我的,我并不止是怕对不住你,更是怕对不住我自己。”
上一世,她就错过太多事情了。临终时回顾那一辈子,她感到难过又害怕,却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这一世她成了帝王。老天给她这个帝王的身份她固然觉得担子很重,但仔细想来,大概老天也希望这个担子能帮她在必要的时候潇洒那么一回两回。
她并不想当个昏君,但她也不想上一世一样,为了一个贤名把自己困死在这九重宫阙之中。
“礼部挑的日子就在下个月,不止册封礼,昏礼也要再办一回。”她佯作轻松地继续说着,心里却已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一点羞赧,目光便低了下去,“等这事忙完便看看敏王和安珞的意思。若他们互相觉得好,就给他们把吉日也定下。”
说罢她颔一颔首,就提步继续向殿中行去:“我先去看折子了,咱们迟些再说别的……”
话音未落,一股力道忽地从后面拢住了她。
赵瑾月一声轻叫,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记轻吻就落在了她额上。
“……”她下意识地在他的怀抱里挣扎扭捏,红着脸嗔怪,“发什么疯……”
“夫妻一心,陛下疯着,臣当然要陪陛下一起疯。”他轻轻地含着笑,眼眸明澈地与她对视了片刻,又吻了她一次。
而后他便这样衔着笑说:“臣领旨谢恩。”
赵瑾月扑哧也笑了声,在他的臂弯里转过身面朝着他,端详了他的笑眼一会儿,踮起脚尖,认认真真地也亲了他一口。
重活的这一回,她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昏礼的昏不是错别字,本来真的叫昏礼。
第135章 传说中的赵堂姐(上)
赵琳月从京城跑到边塞用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
她从未这样长途跋涉过,一路的颠簸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被边塞的风沙一吹便连最后的一点京城贵女的气息也散尽了。她将长发用个简陋的木簪草草簪在耳后,这支木簪不值什么钱,却是她顺利逃出京城后给自己买的第一件东西,她会一直留着。
走进这边陲小城,赵琳月觉得一切都比京城要美。京城拥有繁华的街景、拥有纸醉金迷的夜晚,她曾也觉得能生在那里是此生大幸。可随着年纪渐长,她却发现那样的繁华大多属于男人们,她们这些女孩子拥有的只是一方精致闺阁,来日或许会变成夫家的一方精巧院落。
就像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赵琳月常这样想。
诚然她们赵家的门楣放在那里,一众姐妹都会为人大妇,嫁入宗室乃至母仪天下亦有可能,可换一只大一点的笼子便比那精致的小笼子好很多么?
赵琳月不稀罕,她也看厌了赵家女儿们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模样。
她打小的性子就是拘束不住的,在一众姐妹都开始学规矩礼数的时候她仍爱上树摸鸟蛋、下河抓小鱼,为这个她没少挨罚。当然……这些举动也确实野了一些,就连府里的男孩子们都鲜少这样,所以家中罚她她便忍了。
让她忍不得的是,家里管着她读书。
倒也不是不让她读书,赵家的女孩子都是识字懂诗文的,可也仅限于此。
她不懂为什么兄弟们能读的政书史书她不能读。爹娘说女孩子读多了这些男人不会喜欢,来日与夫家不好处,可赵琳月觉得自己跟府里的堂兄弟们处得挺好的。
她有位堂兄叫赵源,和她比和他亲妹妹赵瑾月都谈得来,原因便是赵源说她书读得多。
她这趟从家里偷偷逃出来的钱也是赵源给她的,赵源说家里那一套教女儿的法子他反正不赞同,她愿意出来搏一把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赵源也说清楚了,只要这样一走,日后是好是坏都只能凭她自己的本事。
赵琳月不怕,她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愿意在牢笼里被关上一辈子。
她已读了足够多的书,曾经女扮男装与京中文人们在茶会上论过政。那次声名在外的楚家大公子楚成正巧也在京中,在茶会散后他还跟她搭过话。
他夸她机敏通透,她哪里当得起他这样的夸赞,连声道不敢当,说自己不过死读书罢了,见识短浅,今天献丑了。
楚成笑道:“能把书读透已不易了,但贤弟若想长见识,倒不妨四处走走。读书人要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许多东西书上读不出来。”
楚成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句话于赵琳月而言便如一句魔咒一样,让她朝思暮想不能自已。
——是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都是长见识的法子。
可“行万里路”于她而言又何止是长见识?她若真有幸能行万里路,也就不必再怕被困在笼子里了。
这念头在心里存得久了,让她着魔似地想要逃。
终于,她这样逃了出来。
她到了这边塞的小城,因为她听说四处游历的读书人都爱来这里走一走。她还盘算着日后可以去江南、去蜀地,去她在书里读过的一切地方。
她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美滋滋地走进了一家酒楼,但或许是因为心里想得过于美好,老天决定给她一记下马威。
走出酒楼,她就让几个地痞给拦了。
此地民风彪悍,但地痞们很会物色猎物,专挑文弱书生下手。她一个女孩子穿着男装,瞧着比寻常的文弱书生还更文弱一些,被盯上倒是也不稀奇。
赵琳月连连往后退,后背很快就触到了墙。几个地痞轻笑着睇着她,手里摆弄着小刀:“我们几个图钱不图命。你把钱留下,这事儿就了了。”
赵琳月不想为了钱把命搭上,但孤身一人在外头,衣食住行也都还没有着落,她实在不敢把身上的钱都交给他们。
可对方哪里由得她犹豫,见她在那里不开口便径自上了前,生得壮实的那个拎住她的衣领,模样精瘦干练的身后便往她衣襟里掏。
赵琳月倒是束着胸,中间又还隔着两层衣服,不至于让他们摸出什么。但这到底是在与男人接触,她顿时红了脸,牙关紧咬着,觉得耻辱不已。
恰在此时,一声“都护府入城了!”从主街那边灌了过来。眼前的几个地痞都一哆嗦,若这是书中的剧情赵琳月便该得救了,可十数匹骏马却只是从旁边的主街上疾驰了过去,无人往这小巷上多看一眼。紧接着,一沓子银票被从赵琳月衣襟中抽出,那是她全部的家当。
“哟呵。”几个地痞看着银票直笑,“倒还挺有钱,哥几个一年都不必再干活了。”
那是好几百两银子。若以一年为期,他们何止是不必再干活?花天酒地地逍遥上一年都够了。
赵琳月很想央他们留几两银子给她,哪怕只有一两也好,却最终没敢开口。几个地痞捏着银票大摇大摆地离去,她独自一人又在原地戳了好久。
荷包里只剩了几钱散碎银两,若是寻常过日子到能撑上一些时候,但她现下初来乍到,按原本的打算要先买个院子,物色到合适的地方前得先住客栈,这都需要钱。
就凭这么几钱碎银,这些打算是都泡了汤了。
赵琳月自小到大头一回尝到为生计发愁的滋味,好在她脑子活,惊慌之后定下心便开始思量如何赚钱了。
跪地乞讨的事她干不出来,做点小生意手头这点余钱又连下本儿都不够,再者她当下也真不敢连这仅有的碎银都花出去。
赵琳月便一壁魂不守舍地在路上走着一壁琢磨出路,忽地一阵中气十足的笑音传过来,她下意识地抬了下头。
几个身着轻甲的男子正从街对面的一家铺子里出来。
她对武职的服制并不熟悉,却记得适才纵马驰过的人正是这样的装束,心下略作踌躇,银牙一咬,就冲去挡了他们。
正说笑的几人止了声,为首的那个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打量了她两眼:“什么事?”
赵琳月问他们:“你们是都护府的人?”
“是啊。”那人点头,赵琳月便又道:“我……适才让几个地痞抢了钱了,目下身无分文,我……”
“哎,小兄弟,打住。”中年人止了她的话,“我们都护府办的是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的差事。你被地痞抢了钱,上前头的官衙报官去,这事不归我们管。”
赵琳月噎了噎。
她怎么会没想过报官?却怕家中正在找她,万一官衙里头有她的画像可就糟了。
她便仍按照自己适才的想法说了下去:“我……觉得那些地痞敢这样嚣张,想来报官也是没用的。只想跟诸位大人借些钱,过些日子便还……砸锅卖铁我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