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女提刑 第158节
作品:《大燕女提刑》 杨昌国汗出如浆,却是牙齿咯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没有想到千谋万算,燕皇竟然连他昨天晚上说了什么话都知道,不用说定是锦衣卫的手段!
两边手肘蓦然一紧,金殿武士一人一边拽着杨昌国将他拖了下去,杨昌国张了张嘴想喊些什么,抬眼间才看到,燕皇龙椅侧后,有一人一身鲜亮的大红纻丝纱罗服,正安静地站着,虽然被仪仗遮住了半边身子,那双凤目却黑黑沉沉看着他,如看一个死人,满含着冷讽。
陈岳竟然会立在这里?他不是应该下了昭狱吗?!
杨昌国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到了此时才陡然明白,他们一早设下的那一步步计划,其实早就落入了锦衣卫的眼中,陈岳一直隐而不发,不过是等着顺着那条线牵出他这条大鱼来罢了……
大朝会上风云剧变,至此牵机案落定,却让大燕一众臣子们惊诧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昨天还是为人敬仰的阁老,今天就成了阴谋陷害太子的阶下囚,而原本从早就被打入狱中不得翻身的刑部员外郎易长安,今天却金殿得御口亲封,又升了一阶成了正四品的郎中——
且燕皇在殿下不吝嘉奖,称赞其在此次牵机案中忠心为国,心思灵慧而行事担当,堪为众臣楷模,另外还颁下了不少赐品!
而本以为该呆在昭狱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陈岳,此时也受加封从二品辅国将军,岁禄八百石!太子燕恒,也得了燕皇当场温言褒奖了几句。
其余在这次牵机案中各阶有功之臣,着吏部论功行赏,金殿上不赘细述。
直到朝会散了,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从止车门出来,还有些恍恍惚惚的,有些惊魂未定,有些还在懵懂,还有些则喜得觉得太突然……
随着各府长随小厮们迎了各自的老爷回府,朝会上发生的事也很快传播开来。不过一个时辰,装扮成远道而来的商人,刚刚进了燕京城,正坐在一间小茶馆等着邹少明过来的易梁,也听见了茶客们议论的这事。
易梁心中不由一紧,招手叫了店伙计给那一桌上了几份茶点说是记在自己账上,上前跟刚才说话的那几位茶客套起了近乎:“几位兄台刚才所说的可是今天朝会上才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吗?”
看在那几份平常都不怎么舍得点的茶点份上,先前说话的茶客一手拈了一块茶点入口,一边傲然应道:“那可不是?我姐夫可是跟在太常寺卿欧大人身边的人,欧大人说这么年大朝会,就没见过哪一回金殿武士站得这么多,果然都是皇上早有安排的,这一忽儿拖一个官员出去,一忽儿拖一个官员出去的……”
易梁有些不耐,寻着个机会给那人又递上一块茶点,借机插话问道:“那前几天下狱的那个什么易大人和锦衣卫的陈大人,如今真是原职了?”
“何止是官复原职,听说两人还升官了哩!”茶官一拍大腿,嘴里的糕点沫子喷了几粒出来,又被他从桌面上捡起重新放回了嘴里,“这位兄台你是不知道……”
易梁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我有些内急,回头再来听!”示意身边的下人跟着,往茶馆后院的净房直奔而去。
第386章 西南夏依府?
不过大半个时辰,一队缇骑匆匆纵马而来,一名大个子挟着一人直涌入茶馆,一见靠外窗第三张桌子上只余茶盏,却并没有人,当即将茶馆内堂团团围住:“掌柜,先前坐在这一桌的人呢?”
又回手一把提了那被反缚了双臂的人出来:“赶紧认认,是不是坐在别的桌子上了!”
那人吃痛得紧,一张青肿紫红几乎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上鼻涕眼泪水都流了出来,糊了满脸也看不清楚前面,只管直着脖子冲着里面的茶客叫着:“五爷,是我,我是邹少明,五爷你站出来吧,也别想跑了……”
他本来得了宝婵传出来的信札就想独自贪功,这会儿贪不到了,也不甘就自己一个被锦衣卫擒住,逮着能拖一个下水就拖一个下水,所以才挨了几下,就招供了还有个五爷约了他今天在这小茶馆见面,更是飞快地应了带锦衣卫过来抓人。
被他那张脸对着方向的几位茶客骇得连连退了好几步,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见大个子一双眼睛凌厉扫来,慌得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五爷!”
还是店伙计抖抖索索的答了:“刚、刚才是有位客人坐、坐在那一桌上,他说内、内急,去了净、净——”他一时慌乱地说不完整话,手却反应极快地往后院指着。
大个子当即带了人往后院净房追去,却见净房里面根本没有半个人影,积尘的窗台上只留下明显几枚足印。
从这窗户出去只须一拐,外面就是可以四通八达的朱雀街,大个子再是有本事,这会儿也知道是追不出人来了,只得恨恨地一顿足,把茶馆里的茶客又仔细盘查了一番,这才提着邹少明急急回去了,留下一群茶客惊魂未定,今天又多了一番谈资。
陈府。
因着辅国将军这个虚衔是可以封好几个的,所以这紫檀木鎏金规格的门楣是早就做好的,内务府这会儿灵醒得紧,刚散了朝会,就着人将一块门楣从库中取出,仔细揩净了浮尘,用大红绸子罩着送到了陈岳府上。
陈自明指挥着人将那块罩着红绸的将军府的门楣端正挂好,回头见陈岳送了客回来,忙低着头迎了上去:“老奴恭喜将军,将军看可要着人选个吉日好揭红?另外到时四邻八舍的过来恭贺,可要摆几桌席面?”
锦衣卫副指挥使是官,从二品的辅国将军是衔,虽是虚衔,却算是改换了门庭,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陈岳点了点头:“可以,这些事陈叔你看着办就好。”略停了停,才继续开了口,“宝婵的事……”
刚说了四个字,陈自明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老奴有错!明知道将军府里诸多紧要,却识人不清,险些酿出大祸——”
抓了宝婵以后,陈岳就让人把陈自明带到刑房旁边的密室旁听。宝婵根本不经吓,被擒进来一看到那些刑具就哭得快晕死过去,一问之下,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交待了。
她原来是一家尼姑庵抚养的孤儿,只是那尼姑庵根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风月之地,主持把她们教养长大,不过是想从她们身上牟利更多罢了。
眼见着主持为了多搂银子,选了一个几乎可以给她当爷爷的大财主要来梳笼她,宝婵不甘之下连夜出逃,恰好就遇上了出来行商的邹少明。
邹少明本来对她也颇有意思了,谁知道途中突遇山匪将两人冲散了,邹少明生死未卜。
宝婵又怕又累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陈自明,既想抱住这根稻草,又担心陈自明对她会有非分之想,所以瞅准时机认了他当义父。
知道义父是进京投靠主家,宝婵立即起了心思,想凭着姿色混个姨娘当当,以后也吃香喝辣呼奴唤婢的不愁了。
谁想到陈岳根本眼角都没有夹她一下,唯一一个能进陈岳书房的易长安,也是对她半分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宝婵心中一直不忿,却恰巧在出府时遇到邹少明。
也是她无知者无畏,根本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被邹少明几句话一哄就晕了头……
陈自明就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才知道自己一番爱护照顾的心思根本都是喂到狗肚子里,心里虽然难过,却也没有多伤心了。
宝婵是他带进陈府的,还是他的义女,结果却出了这等背主的奸细之事……这会儿见陈岳不仅不减对自己的信任,还顾及着自己的心情,陈自明打心里更觉得对不起他,这一下就是扎扎实实地跪了下去。
“陈叔你这是做什么!”陈岳连忙一手把陈自明托了起来,“你心中磊落,耐不住有人有心设计,实在不关你的事。”
陈自明被他一托,硬是跪不下去,满面愧色地哽咽道:“将军……”
陈岳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陈叔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帮我打理好这将军府就是了。”特别是等这府里的女主人进来以后——
只是原本想等沐氏进京后就着手此事,可如今按着手上得的线索,只怕又有好一阵要忙了……
当初陈自明被张力送进京的途中,也曾遇到了山贼,张力在后阻敌,让陈自明先走,陈自明这才在荒山中遇上了同样被山贼冲散的宝婵。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后来审问邹少明也得知,所谓的山贼,都是他们弄出来的,为的就是因缘际会,看能不能把宝婵给弄进陈岳府上去。
结果人是弄进去了,一举一动却全在陈岳的掌握中,那天晚上不是陈岳事先发了话暗中放水,宝婵根本不可能得手!
而且那一扎信札中早就下了毒……
陈岳只是没想到这一扎信札最终会进了杨尚书府,而户部尚书杨昌国却是并没有跟哪一位王爷有什么联系,一直不偏不倚。
正因为杨昌国这态度,所以之前燕皇才对他也颇为信任倚重,谁知道他居然会如此居心叵测,不仅在府中收容有黑鳞卫,还跟西南夏依府那边也隐有联系。
据邹少明交待,之前一直跟他联系的那位五爷,似乎也跟夏依府那边有些联系……夏依府是归属大燕的土司府,每年岁贡,土司王虽是世袭,却也要得到朝廷认可才行。
且土司兵虽然英勇骁战,却只擅长山地丛林作战,一出夏依府在平原上对战大燕的骑兵,绝对是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结果。
难不成二十来年的休生养息,竟让夏依府心生野望,异想天开敢于以卵击石?
杨昌国究竟想做什么,夏依土司府那边如今又是什么情形,到底是谁在跟杨昌国在联络?
第387章 月信?
陈岳长吐了一口气,正打算先往易长安府里走一遭,常大兴已经急急收队回来了,一见到他就翻身跪下:“大人,属下去迟了,没能抓到人!”
看来这个五爷倒是不可小觑,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竟是这般狡猾……只是机会既失,这时再懊恼也无益,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陈岳心胸开阔,当即摆了摆手:“以后总有机会的。”伸手将常大兴扶了起来,“你跟雷三娘的事不能再拖了,就近选个吉日,我们就把喜事办了!”
常大兴正为着没捉到人犯懊恼不已,听到陈岳突然提起了他成亲的事,傻傻的“啊”了一声,脸上一片黑红,竟然现出了几分忸怩的神态来:“大人瞧着什么日子好,就什么日子帮我们主持罢……”
陈岳哈哈一笑:“那好!回头我给你们当主婚人,让长安给你们当个媒凭,不过我这边倒无所谓,你和雷三娘两个要请长安过来,不好好备一份礼物可不行!”
常大兴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们一定给易大人备一份厚礼,让他高高兴兴给我们做这个大媒!”
到了下半晌的时候,常大兴和雷三娘就带着礼单和礼物去了易府。
易长安如今又升了一阶,当了正四品的郎中,中午的时候少不得请了刑部的同僚去酒楼里吃了一顿席面,虽然没喝酒,却是熏得一身酒味和菜味,加上又赶上大姨妈来访,一回来就从头到脚彻底洗了个热水澡。
听到墨竹过来通禀,说是常大兴和雷三娘过来,易长安随手将半干的头发束在脑后,穿着一件宽松的道袍出来。
常大兴和雷三娘正在正厅里用茶,见易长安风神俊朗地翩翩进来,连忙起身行了礼:“恭喜易大人又得擢升了!”
因为之前也听陈岳说过几回,多少也知道这两人的事,见这两人连袂而来,多半就是为着成亲的事,易长安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含笑回了礼:“常军爷和三娘过来这一趟可不是为着我擢升的事吧,该是另有喜事吧?”
雷三娘虽然是江湖儿女出身,此时也忍不住有些红了脸,伸手捅了捅常大兴,示意他开口。
常大兴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大人替我们选了最近的吉日,就在这个月底二十八为我们主婚,我和三娘是特意过来请易大人给我们做个媒凭的!这是我们特意备下的礼物,还请易大人务必收下!”
在大燕成亲的时候,三媒六证的都要齐全,才是一个成功的、被世人认可的婚礼。
常大兴和雷三娘两边都没有亲眷,特意上门来请她当媒凭,到时婚礼上也风光好看。
易长安自然满口答应,故意又逗了两人一句:“想来那天定是要好一番热闹了,对了,都是在你们陈大人手下共事,绿柳营那边可请了?”
绿柳营那边一向单独训练和出任务,跟常大兴熟悉的也只有孙丽娘一个了……
常大兴有些尴尬地看了雷三娘一眼,见她垂着头不作声,轻咳了一声,含混答道:“都是同僚,到时要是不发喜帖也不好……”
眼瞧着雷三娘脸上的神色有些变,易长安微微一笑:“既然你们请我当这个媒凭,有些话我就托着脸大说上几句。”
雷三娘本来以为易长安又要教育自己几句不要心生嫉妒,没想到易长安却正了脸色,开口说了另外一番话出来:
“常军爷,有道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夫妻相处之道,彼此间的互相信任固然重要,维系这一份信任更是重中之重。
成亲并不是三娘嫁给你后,两处并一处吃饭睡觉过日子那么简单,若是今后情淡爱弛,两人哪怕日日凑在一处又有什么意思?
婚姻需要经营才能长久和美,我之所以特地对常军爷说了刚才那话,并不是说不相信常军爷的品行,而是在有的细节方面,希望常军爷不要太过粗心。
女子在感情方面天生要比男子细腻一些,有些容易引起怀疑的事,能避免的尽量避免,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寻常过日子,也要多关心三娘,无关机密的事,夫妻间无可不谈,多交流才更交心。
要知道三娘不是别人,她嫁了你就是你的妻子,是今后要携手一生相伴的伴侣……”
这两人谁不是第一次成亲?常大兴本来也只是想着成了亲,就是家里多了一个他喜欢的婆娘一起过日子而已,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道理,一时不由若有所思。
雷三娘则大出意外。她还以为自上次孙丽娘的事以后,自己在易长安心里就是个小心眼儿的形象,这一回又要教诲自己几句呢。
她最初就对易长安这种弱鸡似的书生看不顺眼,觉得这些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却最多。没想到易长安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仔细想想,竟是为女子考虑甚多,也为他们夫妻二人的婚后生活指点了一番良言!
眼神复杂地看了易长安一眼,雷三娘起身郑重地敛衽一礼:“三娘,谢过易大人指点!以前是三娘不知礼,冒犯之处还望易大人不记三娘之过,三娘给大人陪罪了!”
易长安忙上前虚扶了她起来。雷三娘鼻翼微翕,有些惊讶地飞快地瞄了她一眼。
常大兴也起身与雷三娘站在一处,向易长安抱拳深深一揖:“大人放心,我常大兴以后绝不会负三娘半分,一定会跟她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易长安哈哈一笑还了礼:“你们不嫌我多话就好。以后努力做事,好好过日子,升官发财再三年抱俩!”
这还没成亲呢……雷三娘不由臊了脸,常大兴黑亮的脸上也透出了红色。
等出了易府,常大兴忍不住慨叹了一声:“易大人说的这些话事理极明,可见是个会过日子的,只可惜他偏偏是个男的……”
如果是个女子,跟大人一起双宿双飞该多好,也不用遮遮掩掩地担那些心了,大人那一片真心,也不会白白费掉以至耽误青春……
男的吗?雷三娘轻轻摇了摇头;她嗅觉很灵,刚才易长安靠近虚扶她的时候,她又在易长安身上闻到了极淡的一丝血腥气!
记得当初大人提调易大人前往定州办案的时候,她有一回也曾在易长安身上闻到一抹血腥气,算算时间,这两次的日子都很接近。
一个男的,会这么巧合地在不同月份中的相同时间受伤吗?何况以大人对易大人的着紧,要是易大人受伤,大人那里还不得忙前忙外地急死?
除非是……一个月一次的月信?如果是这样,那就难怪大人对易大人那么摞不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