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品:《陛下,洗洗睡吧

    一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奚景恒正要行礼奚琲湛拦了他:“霍王,朕给你十万精兵,即刻出发,在最短的时间内降服北狄。”
    “敢问皇……”
    “此时北狄皇族纷争,正是降服它的好时机,朕不想错过。”奚琲湛语气阴沉看着那段被他揉搓得有些变了形的狐狸毛,“何况北狄不知敢掳走贵妃。”
    奚景恒如坠云雾,就算北狄骁勇善战,可偃朝皇宫也不是边境小镇上的院子一脚踢开柴门就进得去的,何况掳走一个贵妃居然没传出一点动静?再者,如今天下哪个不知奚琲湛独宠皇后,真要掳劫一个人质,玉息盛锦才是首选,真是奇也怪哉!
    不过看样子奚琲湛没打算给他解释,奚景恒便领命退出了。
    一直到黄昏时分,追宁琥珀的人没有送回任何音信,这在奚琲湛意料之中。
    又继续等到深夜,玉息盛锦也没有踪影,奚琲湛开始坐立不安,在大正宫中不停踱步不停看铜漏不停看殿门。
    “一群废物,这都什么时辰了,连个女人都捆不回……”
    “主、主子,侍卫回来了!”元宝抖着手指向殿门,那里立着一袭夜行衣的侍卫。
    侍卫带回来的消息把奚琲湛定在原地。
    侍卫们按照玉息盛锦平日所走路线追过去,一直追到玉宁城都没见玉息盛锦的影子,玉息盛锦和近百侍卫谜一般失踪了,但是他们在回玉宁必经的僻静官路上发现了一样东西,呈给奚琲湛,那是一段白色狐狸毛。
    元宝离得近看得清清楚楚,那狐狸毛上沾了暗红的血迹,淡淡的一层,仿佛不经意扫过伤口造成。
    大正宫忽的半丝声音也无。
    “皇后今早走的时候戴着这玩意了?”
    元宝抖着:是,戴着。主子,皇后娘娘……
    “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奚琲湛道,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飘忽的眼神差点把元宝吓尿了裤子,跑到殿外虔诚跪下祈祷大慈大悲的皇后娘娘平安显身回来。
    朝阳再次渐渐升起,照亮了沉闷的大正宫。奚琲湛坐在龙椅上,双眼红通通的吓人,元宝说,主子,大臣们齐集殿外,这朝是上还是……
    “盛锦回来没有?”闷了一晚,奚琲湛沙哑了声音。
    “没有。”
    “贵妃呢,找到了没?”
    “主子,也、也没有!”
    “都没回来上个什么朝!朕都要家破人亡了!去传旨,让他们给朕滚,收起他们那些不宜出兵的狗屁话烂肚子里,今日谁敢触朕霉头朕让他倒霉一辈子。”
    元宝忙要带着一身的肥肉跑,还没到殿门口就被奚琲湛给叫回来:“不用搭理他们,密令京城方圆三百里仔细盘查过往人等,若有可疑即刻收押。还有那些随奚景恒出征的可都嘱咐过了?”
    “是,主子,已嘱咐过了,一旦奚景恒有反叛之心,即刻拿下。”元宝毕恭毕敬回话。
    玉息盛锦平平躺着,头稍微抬起就碰到板子上,四肢虽然动得范围大些总归力气不能推散结实的木头。她听得清清楚楚外头传来的嚎哭声和语意不清唱念的引魂调,身体能感觉到这木头空间是移动的,偶尔还摇晃一下。如果没猜错,她被封进了棺材里。
    途中,棺材落地,她还听见盘查之声,想拍一拍棺木发出声响,酸软的手臂挪动敲了一下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玉息盛锦索性停下来仔细想这原委,自出京一路疾驰,到一处偏僻管道,两边的树林竟射出飞针,侍卫们虽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扛不住那连绵不绝雨丝一样密密麻麻的飞针,中了针片刻之后,饶是七尺大汉也轰然坠马,百号人就这样全军覆没了,也包括她。看手法,当不是官府中人,可若是所谓江湖中人,会是谁呢?
    这么大的阵仗摆明与偃朝为敌,谁如此不要命?
    眼下,侍卫指望不上,奚琲湛若以为她已平安回玉宁短期之内也许都不会发现她失踪,所以,只能靠自己了!
    不停的深呼吸不停的想尽办法挪动手脚,好在她不是那样粗壮好在这棺材有些宽度,她斜着身子使劲伸手去够,试了多次终于成功拿到靴中藏着的尖锐匕首,轻轻试了下,这棺材是普通材质,于是玉息盛锦放下心来。举着匕首沿着头顶的木材使劲的划着。
    这匕首是令哥带给她防身用的,削木头也还好用,只是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不敢轻举妄动。终于感觉棺材咣当落地,外头的谈话声离远了些,听他们的意思,天已经黑了,那正好。
    等玉息盛锦将头顶的木料划得稍微用力一顶就松动之后她心里大概有了谱,于是竖着耳朵仔细听外头的声音,好容易外头归于平静,玉息盛锦小心一次次推动木板,终于将它推倒,巧的是,棺材停在林间柔软的土地上,木板落地声音极小,玉息盛锦小心爬出仍旧躲在棺材的阴影里观察了一下,这“送葬”队伍人数倒不多,十四五个,此时三三两两聚在篝火边随意歪着睡着了,大概没以为棺材里的人会爬出来。
    没有马匹!那以她的脚力何时能跑到安全地方?或者,她杀掉他们,可十几个人,她那点功夫不知道怎样,能考虑的时间不多,玉息盛锦决定先将棺材伪装完整,她嘛,也暂不离开,黑咕隆咚的又是树林,万一跑了一圈又跑回来可不是自己送死?她就先爬到树上等着,等他们离开了再朝相反的方向走,好歹辨一辨方向!
    虽是夏天,半夜还是很冷,玉息盛锦藏在树上也冻得可以,又不敢睡,下面一点动静她都睁眼瞧瞧,天还未亮,这一行不知什么路数的人已经又上路了,有几个人不满的拌着嘴,一个说:不是你笨错抓了个小老婆,还用得着弄出这么大动静?另一个便不满:谁知道这皇帝的大小老婆都喜欢离宫出走!后面一个和稀泥:好了好了,反正抓了俩,买一个搭一个也不亏,那个身上不还有个御赐金牌,正好方便进宫杀了那皇帝,让他们狗咬狗打去吧!
    他们走了,白色的影子在幽暗的树林中若隐若现的感觉真是十分惊悚。可更让玉息盛锦惊悚的是宁琥珀也被他们抓了!听他们的口气还要对奚琲湛不利!
    咬着牙,玉息盛锦本想一走了之得了,奚琲湛那么大本事应该很快能找到宁琥珀,况且他有着能把奚景恒打得鼻青脸肿的功夫哪是那么容易杀掉的?
    可是,瞧这些人一路行事缜密,奚琲湛一时查不到也极有可能,那他们若发现抓错了人,宁琥珀不是要遭殃?挺好的女子,若出了意外奚琲湛恐怕会愧疚一辈子,可凭她此时一己之力自己能安全跑掉就不错了,单枪匹马救宁琥珀有些难,她也没有和奚琲湛的暗号什么的,想留下标记也不可能!
    急得玉息盛锦差点白了头发。
    “喂,你到底做好决定是跑还是追没有?老子等了大半宿了。”这种时候,空山人语能把人吓破胆。
    玉息盛锦险些从树干上折下去,待她循着笑声仰头看去,只见更高的树干上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灰色旧衣,看起来颇落魄的男人正眉开眼笑看着她。
    他至少盯了她大半宿?
    玉息盛锦浑身寒毛直竖,这男人她从未见过,一丝一毫的熟悉感都没有,十之*是敌非友,真麻烦,螳螂捕蝉没成想还有黄雀在后,这黄雀看起来还不大容易对付的样子。
    男人仍旧歪歪躺在树干上看着她道:“你那把小破刀连老子一根毛都碰不着,别做白费力气的打算,否则别怪老子一脚踹飞你。喂,你到底怎么打算?去不去救姓奚的小老婆?”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哪颗葱管我的事?”
    救不救的,她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为了别人把自己搭上她还没那样的修为。
    “老子算……老子是拓跋律之他哥,赏红衣这娘们想挑拨离间坏他的事,老子就得管一管!”这男人一口一个老子自然得喝水一样,不过他提到的赏红衣却让玉息盛锦意外的很。
    她和令哥成亲当日,赏红衣出走,再无音信,听这男人的意思,赏红衣如今竟有几分势力能给拓跋律之这新任国主添麻烦了!
    “你和拓跋律之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瞧你身量面貌也不是北狄人,不定是哪里的奸细信口开河要蒙我!”
    这位“老子”忽的坐起,玉息盛锦眼前一黑只觉浑身丝毫力气也用不上,只有眼珠还能转一转,那“老子”一副极不耐烦语气说道:“女人就是麻烦,既然不信就坐在这儿等着,老子去把那小老婆救出来。”
    “老子”在林中几个跳跃,不见了踪影。
    玉息盛锦硬邦邦倚树坐着,这男人若是没救出宁琥珀或者回来时不记得路,奚琲湛又没能及时找到她,那她不被蛇虫咬死也得饿死!眼下只能寄希望于过些时辰穴道能自动解开。
    林间隐有人影闪过,那老子又神奇般的出现,一把拎起玉息盛锦的衣领勒得玉息盛锦脸涨得通红,于是改抓住胳膊,飞起来玉息盛锦又总向外偏着,“老子”神情愈发不耐烦,最后一把揽住玉息盛锦的腰在林中跳跃。
    玉息盛锦口不能言,只能怒目而视。
    “老子”略惊讶的瞧向玉息盛锦说道:“好细好软……”
    长了一张南地的脸却有一颗比北狄男人还无礼的心!玉息盛锦要被活生生气死的时候他又呢喃了一句:好香!
    待她手脚能动定将他那张臭嘴撕开。玉息盛锦懊恼的想着。
    ☆、第七十一章
    这样追行半天赶上了那假模假样的送葬队伍,“老子”一双铁钳般的手仍旧紧紧抱着玉息盛锦的腰身,偶尔轻轻戳一下她的腰,恨得玉息盛锦一张脸仍旧通红,晚霞一般。
    送葬队伍加快了速度,眼看就到树林尽头,他们可是一点遮掩都没了,那还怎么跟?
    显然,“老子”也预见到了,离树林边还有一箭之遥,“老子”又把玉息盛锦安置树上,自己跳了下去杀起人来,动作麻利的如同杀鸡,转眼就放倒了□□个,而且死状极可怕,要么头活生生被揪掉,要么被手撕羊腿似的被卸了四肢,此等可怕景象,不要说余下的五个人,就连玉息盛锦都觉可怖。
    “给老子带路找赏红衣饶你们不死,否则跟他们一样。”说完还顺手抹了吓呆的人一脸血。
    玉息盛锦躺在棺材里,仍旧一动不能动,那“老子”说她太重,还是躺在棺材里抬着省力气,于是她又被塞了回来,在狭小幽闭的空间里昏昏欲睡。等听到许久未闻的赏红衣的清脆声音,玉息盛锦刚刚睡醒,眼前那张怒火中烧的脸让她回魂!
    赏红衣,已褪去当年的娇美,眉眼向上画起,配上殷红的唇,显得十分凌厉,殷红的唇也向上翘起,配合眯着的眼,有些恶毒,除却声音,几乎让人不敢相认。
    赏红衣扭头说了声:大殿下,这才是玉息盛锦,把她交给我处置可好?
    棺材外凑过一张难看的油光满面的胖脸,满不在乎说道:“有什么好处置,杀了把尸体给姓奚的送回去。”
    “就算是死也要让她死得最难看,哼!”赏红衣眯着眼,恨不得吃了玉息盛锦似的说道:“你这个不祥妖妇,果然害死令哥,如今落到我手里,我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因为愤怒,一张俏脸狰狞得不像样。
    玉息盛锦翻个白眼,那位老子怕她生事,没解了穴道便将她重新塞进棺材里,如今还不快动手,难道非等赏红衣在她身上戳几个洞出来看看热闹?
    正想着,只听棺外惨叫声、兵器相接声,撞击的沉闷声相继传来,还有那位老子的叫嚣声:“老子最烦你们这些老鼠,屁的本事没有,就会阴暗里搞小阴谋!都给老子去死!”
    赏红衣往那边看了眼,眼神里尽是不以为然,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的。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我不会杀你,不会让你那么痛快下去跟令哥团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就算死了到了阴间,令哥也不认出你这张会变得比鬼还丑的脸!哈哈哈!”
    “别一厢情愿了,令哥不稀罕你为他报仇,他从来没喜欢过你,他喜欢的是一个叫晏璃的中原女子,数次去中原也是为了寻她,你不过舍不得找令哥的麻烦才迁怒于我。红衣,我劝你,速速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大皇子,否则你会后……”
    话未完,赏红衣忽然俯身下来,搭在棺材沿上,那张画得过分浓烈的脸正与玉息盛锦相对,她双眼大睁,似乎十分不可置信,嘴巴一直微微动着,像要说话,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手倒是一松,匕首险险的插在玉息盛锦颊边,赏红衣就那么直直瞪眼看着玉息盛锦,死不瞑目。
    棺材外惨叫声此起彼伏,想必是那“老子”又杀心大起,玉息盛锦不能动,又不愿看赏红衣的脸,急得很。等了许久,惨叫声终于平息,玉息盛锦才被放自由从棺中跳出,对厅中东倒西歪的尸体真是毫不意外啊!那位老子身上脸上溅了不少血痕,胸口不断起伏着,想也知道,以他一己之力对付这么多人绝非易事。
    刚才那油头胖子畏缩成一团,早已失了刚才的悠闲气度,玉息盛锦担心着宁琥珀,问那胖子,加上“老子”那轻飘飘的斜眼,胖子即刻说出宁琥珀关在地牢里。
    有“老子”在,如入无人之境救出了宁琥珀,地牢阴冷,宁琥珀一张脸惨白似鬼,好在精神还不错,见到玉息盛锦还冲她笑了笑嗔怪道:“皇后,我这可是替你遭你的罪,你怎么谢我?”
    “你若不私自离宫这罪我就自己受了,如今我救了你,你又要怎样谢我?”宁琥珀一丝力气也无,玉息盛锦就将她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拽着爬回温暖的地上。
    “为了谢你,我不和你争了,把他给你独享!”地上虽温暖,宁琥珀仍旧冷得直抖。那位“老子”也没眼色,非得玉息盛锦命令他进去拿件衣服出来才晓得要照顾女人,只不过……拿出来的是从死掉的赏红衣身上剥下的!
    听她们两人这样说话,“老子”插话了:“按你们这么说,老子救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可以享用你们俩?”
    宁琥珀这才发现这男人应该不是玉息盛锦的侍从之类,对他的来路便疑惑起来,“老子”就又解释一番,还催她们即刻赶路,以免两国真的开仗。
    最后,为了赶路,他们决定骑马,“老子”一匹,油光大殿下被捆得粽子一样绑在马背上,玉息盛锦和宁琥珀共乘一骑,宁琥珀身体虚,紧紧抱着玉息盛锦的腰。
    “苏盛锦,你会像我爱他那样爱他吗?”
    “……”
    “你何必救我,有我在,他会愧疚。”
    “……”
    “怎么办,好舍不得离开呀,何必救我……”
    “那么多舍不得,你的儿子呢,不管了?不要了?还有,你别以为我什么好心,我是被胁迫来救你,真要救你的是后面那位。”若不是“老子”绑着她来她才不会来送死。
    “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把帝位传给麟儿,你就算生个儿子也抢不去。你信不信?要不要打个赌?”
    “再说废话我就把你扔下去!”
    “扔吧,这女人也太聒噪!”有人在旁插言。
    一路狂奔,离边境越近发现成群结队蜂拥而来的百姓越多,“老子”随手抓住一个问了,那人告诉他,偃人说他们贵妃被劫,打过来了,黑压压的望不到边的人马哟,老远都闻得到杀气……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三人面面相觑。
    只听一声“呕”,那油光殿下嘴巴边挂着腌臜呕吐物还在大笑:打得好打得好,打死拓跋律之这野种……
    玉息盛锦想,奚琲湛终于动手了,可喜可贺。
    想着,腰上却渐渐吃痛起来,低头看,宁琥珀那一双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手呈鹰爪状抓着她,正微微抖着,玉息盛锦只当宁琥珀是害怕便说道:“不过是打仗,怕什么,刚才不还看透生死似的!”
    “这下,不能放你们回去了!”“老子”阴阴扫了他们三人一眼,果断扯着另外两把缰绳掉头而去。
    “喂,你傻呀!你还不赶紧把我们送到阵前让奚琲湛看到我们还活着?我们若活着他自然会下令罢兵!”宁琥珀忽然喊道。
    虽然不想奚琲湛罢兵,但此时鱼在刀俎不得不先保命,北狄不会跑,借口可以再找,于是玉息盛锦也主张向边境而去,“老子”不肯,宁琥珀便挣扎起来,使劲踢马腹,马儿急躁起来,欲挣脱束缚,驮着油光牌子那匹马也闹腾起来,饶是“老子”武艺高强面对两匹闹腾起来的高头大马也有些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