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差·渡山风 第50节
作品:《温差·渡山风》 “我们老家伙早饭吃得早,没喊你,”言宥旻笑着递过来,“吃点?”
周芊笑着说:“哎哟喂,你这话说的,你明明没比郁温大几岁。”
言宥旻笑:“十岁呢。”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郁温。
“十岁怎么了?郁温到现在还跟隔壁初中生玩呢,”周芊说着问郁温,“对了,听你陈阿姨说,你那个同学补课能力很好啊。”
郁温不想提步西岸,匆匆“嗯”一声便把话题揭了过去。
上午周山在山庄的小型电影院播放一部国外小众文艺片,片子主题讲的是越级,为爱越级:在阶级矛盾极端严重时,农场的伙计爱上了城堡里的公主,伙计纯粹,公主单纯,很快两情相悦,只是他们注定没有办法在一起,不管是阶级,血脉,还是见识,中间并不仅仅只有一条长河阻拦。
“果然没有一场阶级斗争是不沾血的。”周山说。
有人附和:“周老师格局就是不一样啊,爱情片也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哈哈,那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不过这小子是可惜了,如果放在现在这个时代,遇到伯乐,能成大器。”周山说。
“千里马难求,伯乐更难出现。”言宥旻忽然说。
周山知道他什么意思,笑了笑说:“那我运气不错。”
言宥旻也笑:“我运气也不错。”
周山忽然扭头看向郁温,“你是不是也不错啊,小千里马。”
郁温只笑笑,没有说更多。
可能是她年轻,没办法看到阶级斗争这些深意,她只是觉得,世间万般美好,在坦诚热烈的两情相悦下都显得逊色几分。
如果是她,她也不会妥协。
她愿意牺牲。
愿意用热血浇灌玫瑰。
然后把最艳的那一朵,送给最爱的人。
但是,他不要啊。
山谷里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风从水上来,雨势渐大,三五天里常常一半时间都在下雨。
八月底,郁温从山庄返回抚青市,市中心即便八九月依然很热,郁温从车窗往外看,青绿的风景倒退,高楼拔起,她在视线朦胧中回想这个夏天,好像只有短短一周是炽热的,而这一周在后来的两个月里也逐渐淡化,在记忆里变得潦草又仓促。
九月一号,各高校正式开学,郁温在与成群结伴的穿着军训服的高一新生擦肩而过时,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迈入新的学期了。
高二新开学就不如高一那么激动了,短暂地和同学寒暄结束,关渠就进教室了,他吩咐高卞带人搬书,其余人该打扫卫生打扫卫生,该看书看书。
杨姜在班里坐不住,拉着郁温出去搬书,郁温出了教室才看到高卞喊的还有步西岸。
他们走在最前面,高卞不知道在跟步西岸说什么,有点激动的样子,步西岸也挺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还挑了挑眉,反问一句:“真的?”
高卞忍不住声音大起来:“真的!太智能了!我觉得科技就该这样,最起码本质上要能提高生活质量,而且要参与到大众生活中来。”
步西岸挺赞同地点了点头。
到达搬书地点,有人告诉他们搬哪些,高卞和步西岸他们男生搬得多,郁温本来搬得还行,被杨姜看到说:“算了算了,我乖你别搬那么多,大不了一会儿咱再回来两趟。”
郁温说不用。
她说着扭头看杨姜,恰好步西岸从旁边路过,他挡在杨姜前,郁温目光猝不及防看向了他。
他也偏头看过来,扫了眼她怀里的书,“放几本过来。”
郁温淡淡一笑,说:“不用,没事。”
她说完唤一声杨姜:“杨姜,走了。”
杨姜没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波动,“哦”一声:“来了。”
路过步西岸时还说:“走啊,愣着干嘛?”
步西岸目光平静地看着郁温的后背,她走得不快,他们的距离却也慢慢拉开。
有一瞬间,步西岸想起他改文理择班表那天,他从办公室出来,也是这样,沉默着,远远地看她的后背。
后来,他们意外地走近,在很多个瞬间,让他有失真的错觉。
他仿佛一头扎进了最炽热的夏天。
如今,她又离他远去。
太阳落山,高温褪去,难免有巨大温差带来的失重感。
但是,挺好的。
她本该就离他远些,越远越好。
步西岸一敛眸,面色如常地抬脚跟了上去。
第四十章
叶全心态似乎有了转变, 郁温有时候会在课间看到他问高卞题,有时候叶全也会张口问她。
其实在郁温印象里,叶全是一个沉默又顾虑很多的人,似乎做每一件事他都要考虑很多, 在他们这个年龄, 他其实有点太过“杞人忧天”, 因为在大多数人的潜意识里, 学生需要考虑的无非就是学习生活两件事。
以前郁温也这么想。
但是有时候看到叶全洗得发黄的鞋和领口变形的衣服,她会忽然理解他。
可能他也不想这样, 只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能拥有爱与自由,对于他的家庭而言,也许他愿意努力学习,就已经是在做最大的改变了。
“我发现你现在解题思路很清晰啊。”叶全说。
郁温一怔,随后才淡淡笑说:“是吗。”
她没有想要继续往下聊的念头, 叶全也看出她兴致不高,便拿走错题本继续做题了。
郁温坐在自己座位上,她目光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上面大多都是黑色红色蓝色的笔记, 偶尔有几道圆珠笔的痕迹。
是暑假那几天, 她在书房随便拿的圆珠笔。
她以为潦草又仓促的夏天,并不会因为她躲进山谷而悄无声息地结束, 它依然热烈着, 沸腾着, 而那些发生过的痕迹,也在日复一日里, 愈发得清晰深刻。
它们越清晰, 郁温迈向前方的脚步就越沉重, 她被本能拉扯着,想要回头看。
“郁温!”身后一道呼唤。
郁温回头,入目第一道身影是篮球场上,步西岸抱着篮球跃起的身影。
这会儿还没开始上晚自习,操场里散步的散步,聊天的聊天。
落日像远处的巨轮,缓缓下沉,光像打翻的颜料,点点滴滴洒在少年身上,他腾空而起,光被他身影遮去,却又在他的身躯轮廓外镶了一层光边。
砰——
篮球重重落地,又高高弹起,有人伸手抢走球,有人还沉浸在步西岸刚刚那一跃的震撼中,步西岸站在旁边,他大概也很满意刚刚的战绩,脸颊流着汗,唇边一抹笑。
忽然,他看了过来。
郁温还在出神,没来得及躲开,两个人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
一如暑假在小区门口那次。
那次是步西岸先挪开的目光,然后留给她一道转瞬远去的背影。
这次,郁温眼眸轻闪,敛睫,眼神收回,她看向唤她的叶全,问:“怎么了?”
叶全说:“闲着也没事,回教室?”
郁温对叶全除了战友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她也不想让叶全误会,她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还和他单独行动,有点不太方便。
于是郁温扭头找向芹和杨姜,刚刚她们俩说去厕所,不知道回来没。
叶全像是知道她在找人一样说:“向芹和杨姜刚刚从厕所出来直接去小卖部了,我们一会儿路过喊她们。”
郁温这才说好,和叶全并肩离开。
操场上,步西岸有片刻的失神,他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两道身影处看,直至消失在拐角,与此同时,落日最后一寸下沉到底,眼前的世界瞬间暗了一个色度,仿佛头顶压过积云。
人长得太高,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比如积云刚到,他就胸口沉闷。
眼睛深了深,步西岸收回目光。他正要侧身,余光忽然一道影子高速旋转砸来,他虽然收回了目光,可心思却没收回来,于是就那么一秒之间,黑影狠狠砸在他脸上,然后擦着他的眼角飞到旁边。
高卞“我操”了一声,忙不迭跑过来,“没事吧?”
砸得不轻,步西岸能感受到眼角火辣辣地疼,汗液流过,更是如同浇了盐水。
但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抬手一抹脸,声音有些沉地说:“没事。”
其实男孩子打球擦伤很正常,大家一般都处理得敷衍,只不过步西岸伤在眼角,血液顺着汗液流进他眼睛里,瞬间染红他的瞳仁。
乍一看有点吓人。
“先去洗洗吧,不打了。”有人说。
几人散去,高卞和步西岸往教室走。
步西岸一个人去的厕所洗脸,高卞回教室,教室没几个人,他从后门进,一进门就喊:“谁有创可贴啊。”
“咋啦?”杨奇前前后后晃荡着凳子问,“谁负伤了?”
高卞没理他,走到郁温旁边问:“你有创可贴吗?”
郁温摇头。
杨姜好奇地问:“怎么啦?你伤哪了?”
高卞一摆手:“不是我,是步总。”
郁温闻声攥着笔的手一顿,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
杨姜“哟”了一声:“步总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啊。”
“你嘴是真欠。”高卞说完去前面找人借,最后在一个女生那借到了。
高卞拿到创可贴乐了一声:“这怎么那么娘。”
“有的用就不错了,”女生问,“你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