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差·渡山风 第62节

作品:《温差·渡山风

    拎起礼盒,起身离开。
    打开教室后门的时候,秋风直面吹来,她眼睫轻颤,风吹红了她的眼睛。
    她心里好闷,可是她的心一点点大,能压住心口的也只有一块小小的石头。
    然而就这么小小一块,那么强烈的风都吹不开。
    郁温没忍住,眼角微微敛一下,有些委屈地瘪了嘴,然后在转身的时候,轻轻抬手擦了下眼角。
    走廊暗淡,只有一点浅淡的月光,虚弱又薄弱地照亮脚下的路。
    转过拐角,少女身影彻底消失。
    走廊尽头只剩下风。
    连仅剩的月光都被浓雾遮掩。
    步西岸在另一头的走廊尽头,黑暗里,他站了很久,直到全校都暗去,他才抬脚走出来。
    回到教室,把兰兰准备好的礼物放到郁温抽屉里。
    然后转身离开。
    -
    回到家,一室清冷。
    郁温站在玄关,平白无故地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玄关柜子上摆放的台历,已经过了霜降,秋天真的来了。
    她打开客厅的灯,在客厅坐了好久,才关上灯上楼。
    回屋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又坐在床沿边愣了很久,她看着床头放着的手机,一直看,一直看,看到不知道什么时间了,她才拿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
    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应该睡了吧。
    郁温指腹用力,一点点摁到发短信页面。
    -你睡了吗?
    她盯着屏幕,几秒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又重新发:你今天怎么走那么早?
    几秒后,再次删掉,重新发:为什么没有等我?
    今天我过生日的。
    你不能真的只打算给我一句口头祝福吧。
    啪嗒。
    一滴眼泪掉在屏幕上。
    泪液宛若放大镜,放大了“为什么”三个字。
    冷风忽然吹来,眼角的滚烫骤然降温,巨大的温差让她不适,她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耳后脑子清醒一半。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质问的语气对他。
    他明明已经送给她祝福了不是吗?
    普通同学而已,她还想奢求什么?
    人即便是在生日当天,也不能太过贪心的吧。
    慢慢的,郁温抬手擦去了手机屏幕上的湿痕。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输入栏里的内容删掉。
    这一次,她没有再重新输入。
    睡前,郁温给周芊打了一通电话,电话一直占线,没人接。郁温挂断后想了想,又给郁学舟打了一通。
    可能是今晚情绪起伏跌宕,郁温心跳一直很快,她躺在床上,不舒服地翻来翻去。
    郁学舟也没有接电话。
    郁温皱了皱眉,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二点了。
    按理说,就算周芊和郁学舟再忙,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在回家的路上了,即便有什么意外,她打个电话,至少是能接通的。
    如果真的很不方便,周芊也会提前给她发短信。
    忽然心跳更快了,郁温开始大口地呼吸,她挣扎着坐起来,黑暗里,她慢慢抬起手捂住胸口,掌心震动连连,几乎如雷一般。
    好久都没有平复下来。
    郁温实在难受,又摸到电话给周芊和郁学舟打电话。
    这一次,周芊的电话接通了。
    郁温感觉自己的心像猛地停滞了一般,她有些着急地喊:“妈妈。”
    周芊“哎”了一声。
    她声音有点哑,电话里还传来了风声,以及响亮的警笛声,警笛声尖锐又刺耳,郁温感到不安,询问:“妈妈,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周芊说:“今晚有点事,可能回不去了,你先睡觉,不要耽误明天上课,早上阿姨会去给你做饭,好吗?”
    郁温说好。
    其实这也算是这两年的常态,郁温知道郁学舟的事业在上升期,忙是肯定的,她点点头说:“那你们也早点睡哦。”
    周芊说好。
    挂电话前,郁温想了想,还是问:“妈妈,你在警车吗?”
    周芊说:“不是,路过。”
    郁温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刚过完生日的缘故,好像跨过零点,整个人真的瞬间长大了一岁一般,她说:“妈妈,其实我不奢求你和爸爸很厉害,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了,我不想出国,是真的不想离开你们。”
    周芊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下,宛若哽咽,可警笛声实在太吵,郁温没有听清楚。
    最后挂了电话,郁温躺在床上好久才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小时候,在镇上,每每到初秋,郁学舟都会亲手给她做一个很大的风筝,他们会去湿地公园玩,郁学舟会把牵引绳交给她,带着她奔跑。
    秋天的风凉爽,天也格外得高,那么大一个风筝,飞那么高,变成小小一个缩影。
    郁温跑得飞快,边跑边回头,她笑着喊爸爸。
    可郁学舟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而郁温也在不知不觉跑远。
    她们中间的距离渐渐拉远,郁温懵懵地停下来,她仰头看风筝,风筝忽然变得弯如鲲大,遮天蔽日。
    眼前的世界一瞬暗下来。
    郁温也在瞬间长成大人模样,她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远处的郁学舟。
    郁学舟也在一瞬间,从年轻时的模样变成现在中年的模样。
    他依然很帅气,笑得儒雅,只是风吹过他的头发,郁温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却也在他发丛里清晰地捕捉到了几根白发。
    她忽然有些无措,大声喊:“爸爸!快过来呀!”
    郁学舟笑着看她,良久,他摇了摇头。
    郁温一下子愣住,喉咙也仿佛被掐住。
    她听到郁学舟对她说:“乖乖,爸爸就陪你到这里了。”
    “乖乖,真抱歉啊,要让你提前长成大人了。”
    郁温忽然开始落泪,胸腔像被巨石疯狂挤压一般,她喘不过气来,闷得整个人头晕眼花,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听力也逐渐减弱。
    她听不到郁学舟又说了什么,也渐渐看不到郁学舟的脸。
    她大声地喊爸爸,她奔跑着追过去。
    可头顶的风筝忽然高速坠落,一块巨大的幕布拉下,阻隔在她面前。
    仿佛在说,大戏至此,有人杀青。
    之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人不能永远活在庇护之下,成长永远需要代价,山风不见,自然永远好少年。
    可长路漫漫,山谷幽幽,风雨从天上来,想要领略更高更远的风景,山风,早晚都是要见的。
    铃铃铃——
    闹铃声骤然响起,郁温仿佛被人猛地拽住了心,她长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坐起来好久才慢吞吞缓过神。
    五点四十。
    该起床了。
    郁温愣愣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她手慢慢捂住心口,很闷,她难受得想落泪,她直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可她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
    最后郁温也只能默默起床。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周芊和郁学舟一夜未归,郁温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一个人去了学校。
    路上堵车,郁温迟到了。
    到班以后关渠虽然还没到,但班里所有人都到了。
    郁温有点不好意思,缩着肩从后门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