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17. 酒鬼与臭虫

作品:《青春半熟。记忆微温

    「喂~哈囉哈囉~~两位,你们谁理我一下好吗?」被晾在一旁的胡铁花心有不甘,顺着两位同学的视线延伸过去,出了餿主意:「不如让我来帮你们多p几张留念,就叫做『亮丽风中的背影』如何?」鸟蛋不说话,用手稳稳按下偷偷伸出一半的镜头;身分被揭发的假万梓良对他的白烂道友说:「『亮丽风中的照相机』今天下班了,这么爱乱p,当心早晚会出事。」(没想到还真的一语成讖,干!)
    鸟蛋终于变回吊儿郎当的『本大爷』了:「喂~原来你们认识哦!怎不早说?介绍费分你一半啦!」阿闵正想假意推迟一番,那边厢的胡铁花又放砲了:「你当他是什么人?他视虚名如浮云,视钱财如粪土,跟他谈钱?俗气俗气…我说的没错吧?老臭虫。」说完还从书包里,拿出那种工地大人在喝的扁酒瓶,对着嘴有模有样地灌了两口。
    阿闵见怪不怪:「这…那当然。」250元像是被剜掉的一块肉,让贪财的香帅心中一阵绞痛,只能腹中暗骂:「好你个死酒鬼,揭我丑事、断我财路,改天要你好看!」(别急别急,他的报应快来了!天国近了!)
    一旁的鸟蛋失声道:「ohmygod~你喝酒?太屌了吧?」又是那种白烂的笑声:「哈哈哈哈…这膨风茶啦!」这小子自从小一、小二在阿闵家看免钱的『楚留香新传』时,闵爹一句:「你叫胡德华?还是胡铁花?」之后为了符合形象,他家里是开药房的,中药西药都卖,当然能弄到那种蔘茸药酒的空瓶,没事放个麦茶、乌龙茶什么的混淆视听,倒也其乐无穷;无奈贼星该败,小二那年,有一次他又兴冲冲的把『冬瓜茶』和桌前桌后的男女同学分享,大家不疑有他,一口乾掉之后,却有将近一半的人同时喷了出来,原来他拿错拿到他爸私酿的虎鞭酒,隔壁班的招治老师挺着大肚子走过来闻到一阵浓浓酒味,入内察看后,惊呼一声:「你们这群夭寿死囝仔巴,小小年纪竟然大白天喝壮阳药酒?」破口大骂之馀还吐了一地,连禁说方言的校规都忘了。
    当天全班有好几位男生回家后精神异常亢奋,还被家长写联络簿投诉的事情自是不在话下;基于这档糊涂事,老酒鬼之名自是铁打的招牌,没得躲~怎知现在还是死性不改?而老酒鬼的好友,常常说长大后要买一条船,船上要载很多像苏蓉蓉那样的绝世美女的阿闵,自然就是老臭虫楚留香了,这也是为什么阿闵幼时有阵子苦练弹小石头、练到十根手指都流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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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鸟蛋好奇的连番追问下,胡p遂娓娓道出过去与阿闵相识的种种趣事,无奈记忆久远、时光机不堪超载,兼且有人酒醉上路、乱踩煞车又强抢操纵桿,根本是危险驾驶,因此唬烂成分居多,此处仅略提一二作为交代。
    阿闵小一那年由于太过顽劣之故,家中老佛爷听邻居们说,练武的小孩不会变坏,因此被送去当地颇负盛名的跆拳道馆进行深度管训。道馆的馆长兼总教练具有拿过亚运金牌、铜牌的国手资歷,叫做李鑑明,只见其人两道剑眉间内蕴正气、目如朗星却略带一丝忧鬱,口齿清晰、温文儒雅的形象,活脱是『云州大儒侠』的化身,再加上挺拔的身高、厚实的胸肌,深获地方婆妈们的信赖与喜爱。
    「胡妈妈请您放心将孩子交给道馆,我看他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将来必成大器,我一定尽我所能倾囊相授,努力教导让您孩子成龙成凤。」李教练有条不紊地对来访家长如是说。
    当时长得还没那么像万梓良的阿闵,听着十分鐘前的同一套说词,在换了第一个字以后,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寻思:「天资聪颖、骨骼清奇的人不是我吗?怎么又多了一个?」看着身边那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鬼,心想有机会倒要和他比划比划。
    目送家长离去后,『大儒侠』文雅地转身,走近后蹲下来轻拍两位『大器之才』的肩膀,用文质彬彬的表情恶狠狠地说:「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给我听好了,我不会让你们变坏的,因为我比你们还要坏!从现在起,要是谁打鬼主意让我发现了,我就把他的皮扒下来包水饺,听见了没有?」
    两位六、七岁的儿童骇然失色,头比较大的那个拔腿想跑,后领早被一把揪住提了回来,而看起来傻呼呼的那一个扁着嘴嚎了出来:「你不是史艷文,你是藏镜人!」现出真身的李教练温和地说:「我不是史艷文、也不是藏镜人,我只是一个爱吃水饺的人。」接着回头对道馆里边喊了一声:「张厨子,来了两颗新饺子,把他们带下去包起来!」
    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两位不良儿童展现了求生意志,拼命的挣扎……无奈还是被张厨子抓了进去,只见地上放了两团白色的水饺皮,他随手一指,面无表情地说:「1分鐘,穿好出来,我抓超过的人煮汤。话讲完剩50秒,49、48、47、46……」边倒数边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两位新生才刚同班没几天,不料今日缘尽于此,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发了声喊,飞快地脱下衣裤,捡起地上的『水饺皮』把自己包好,堪堪完成动作,张厨子已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后便齜牙一笑:「好新鲜哪~等一下看哪个先下锅。」说完还发出黄玉郎漫画里反派的那种专属笑声,桀桀桀桀…:「还楞着干什么?走!」粗声粗气地在待宰羔羊后头推了一下。
    上到二楼,隔着墙板还听得到里面传来的吼叫声和哀号声不绝于耳,阿闵全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忍不住出声相询:「张厨子,您行行好,快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您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张厨子阴侧侧的沙哑嗓音从后头传来:「这个,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人嘛…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接着又是桀桀桀的笑声:「这里边的,都还半生不熟,样子难看,别看了。」然后又往上一指:「给我走~上边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皮都还没扒呢~得先洗乾净,慢慢来…咱们…慢慢地来。」
    冰冷的铁梯发出一声声沉重又不甘愿的闷哼,灰暗的长廊也仅上方不远处的一灯如豆发出惨白的微光,彷彿象徵着一切都即将走到尽头……而终于,三楼,到了。
    难闻的气味透过门缝刺激着两位儿童的五感和想像力,张厨子尖声尖气地问:「都准备好了吗?」里面像是有几十个饿死鬼发出了怪叫回应着他,门推开的同时霎时大放光明,阿闵和胡同学不由瞇起了眼睛,只听张厨子大喝一声、猛然一推:「饺子两颗带到,绑起来!下锅!」阿闵正想做垂死挣扎,却已被人七手八脚的牢牢按在地上,肚子像是有一条绳子越勒越紧…越勒越紧……,只能咬紧牙关苦撑:「老妈,对不起!下辈子再做您的孩儿罢!小咪,对不起!老是借你的手帕擦鼻涕,其实我有带,只是故意要跟你说说话而已,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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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你们两个是要躺多久?」一个陌生的声音。
    「李馆长、张助教,拜託两位可不可以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他们才多大?小一而已耶~上次那个小胖弟都尿裤子了,害我教拳教到一半还要穿着道服跑去买尿布,有够怪的,再这样下去招不到学员我不管喔~」阿闵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面前是一个穿着水饺皮的阿姨,身旁四周全是和自己一样装扮的『饺子』,差别在于腰带的顏色有蓝有黄,但是大部分和自己一样都是白色,只有眼前这位阿姨的腰带是黑色,上面写了好多字,嗯~陈…笔划好多,看不懂也不会唸。
    张助教嘻皮笑脸地说:「有学姊夫这根台柱在,这边的婆婆妈妈们超爱,不怕不怕!」接着捏了一下阿闵的腮帮子,变出『张厨子』的声音说:「你这颗大饺子刚刚打了我两下很有力啊,还撂倒两颗咖哩饺~我就爱这口感,嚼起来特别带劲儿,桀桀桀……」
    「你还玩?还不去看另一个三魂七魄回来了没?学长,你也真是的,都已经快要当爸爸的人,还这样瞎闹?」
    爱吃饺子的大儒侠这下又道貌岸然了起来:「学妹太座您有所不知,这年头会被家长送来道馆的孩子,在家都是张牙舞爪野惯了,不先杀杀他们的威风,等爬到我们头上,到时可就难教了。」
    「学长、学姊!这一个…他……」张助教指着摊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胡同学,说不出话来。水饺皮阿姨迅速移过去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胡同学的胸口,又用手指探了一下鼻息。随后,抬起的脸庞带着一丝茫然和惊异……
    「老公!这个睡着了。」陈助教这么说。
    「学长!看来我们今天收了两个奇葩。」张助教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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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乎,在电视剧楚留香迭创收视纪录的同时,小酒鬼与小臭虫和另外23名天资同样聪颖、骨骼同样清奇的师兄、师姐,在貌似斯文的大儒侠门下进行着各种修业。
    李教练的教法很不一般,阿闵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堂课。他先教了第一招:马步正拳、然后又教了第二招:弓步正拳、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你们两个新来的,立刻给我去穿护具,等一下和师兄们开始进行实战对打。」
    「什么?我们都还没学呢?」
    「不要怀疑!刚不是教你们两招了吗?」
    「………」
    虽然师兄们一个个都已手下留情、儘量点到为止,但毫无根基的难兄难弟还是被修理得很惨;张厨子在一旁说:「教你们那两招,不代表就只能用那两招啊,笨死了!」
    有了张厨子的提醒,几个月下来战绩总算有了点起色,但如此一来,学长们也不再放水,所以被修理得更惨;这一次却换陈助教说了:「乱打也只比不会打好一点点而已,最多就这样,教你们的,得自己找机会加进去,学了不用干嘛学,笨死了!」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两位武学奇才总算勉强赶上其他人,即使实力上有所不及,但身体素质上起码颇能经得起打,在小二升小三的暑假,两人已从白皮饺子升为咖哩饺,黄带之后,依序是蓝带、红带、红带黑头,最后则是黑带;而两人一年参加检定一次,小四那年均已稳稳升上蓝带,过程异常艰辛,每当有人吃不了苦,终于说服家长忍痛离开大儒侠门下时,中原群侠们便会用羡慕的眼神加上嘲笑的声音代替珍重再见欢送他们,好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道馆里的教练嘴巴一个比一个贱,那句『笨死了!』听了不下千百遍,有一次阿闵忍不住问了:「踢就踢、打就打、想那么多干嘛?又不是考智力测验?」李总教练『贱』明先生脸色一正:「你是人还是山猪?野兽才靠本能,那不需要道馆来教,路边混混都会,跆拳道是现代技击的智慧结晶,教你善用本能并且随机应变,当然要多观察多纪录、活学活用,有脑子不用那不如煮来吃!」年仅10岁的资深儿童深有同感,除了最后一句。
    三位教练嘴巴贱归贱,却不约而同地很会煮东西,阿闵甚至觉得他们会不会是为了替将来万一招不到学员而预留后路,道馆改行做餐馆,像少林寺的火工头陀那样──冬天煮薑汤、鸡丝麵,夏天煮绿豆汤、杏仁茶,旧生都知道,道馆一楼后面的厨房,不定期可以吃到美味的料理;大锅大锅的,花样层出不穷,算是少数值得回味的乐趣之一;唯独有一次挺着大肚子的陈助教笑咪咪地包了两大盘饺子,却发现端出来过半晌连一颗都没少,才知道这群孩子心中的阴影,恐怕比整栋道馆的榻榻米加起来还要大。
    道馆三楼内的『将来必成大器』之人来来去去,比阿闵资深的师兄师姊也由原先的23人逐步汰减,到了四年级的时候,小臭虫和小酒鬼都已经被叫做七爷八爷了,领到蓝带过后没几天,两人第一次无意中撞见这种好康,当然不知节制的猛灌,没留意到师兄师姐们都很克制的适量服用,导致阿闵后来剧烈练习后,一个人在厕所把绿豆汤吐了半桶回来,那位白烂道友却浑然没事,令所有人嘖嘖称奇……未料,下半场的对打训练却成了往后道馆的招牌好戏──『蝴蝶剧场』。
    阿闵先上场,由于吐过一轮全身发软、脚步虚浮,勉强撑过一个回合后,自己跑去厕所吐了第二回合就没再回来被判定弃权;换花蝴蝶上场了,他老兄拳脚上的功夫差强人意,但不知为何却异常的耐打,可能跟长年偷喝自家老爹私酿的虎鞭酒有关,连阿闵都有被ko击倒的纪录,他却全部都是因为得分较低或是犯规扣点而落败,由于怪招连连、令人防不胜防,所以是同级师兄弟中最不想抽中的对手,因为跟他对打等于是在考验自己的当日运势。
    当天运气不佳的倒楣鬼叫做钟夫强,外号『功夫强』,当时五年级,已是红带中颇为厉害的师兄,压根不把四年级的蓝带小鬼放在眼里;果然战况一面倒,不过胡铁花这个小酒鬼倒了又起、起了又倒不知几次了,搞到师兄都开始怀疑对手是不是生化人,终于覷准空隙,一个后侧踢正中对手小腹,只见胡同学双目瞳孔放大、脸也异常肿大…不,是嘴整个鼓了起来,然后将蓄满绿豆汤汁的『波动砲』射得师兄满目疮痍,魂飞魄散的功夫强立即左满舵全速回避,却不想能量填充完毕的『波动砲』不发则已、一发惊人,战斗意志顽强的胡铁花犹如穿花蝴蝶般边吐边追,而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所到之处遍地狼藉、鬼哭神号,连裁判张厨子都被扫到退避三舍。
    当张厨子小心翼翼地提着钟夫强的袖角,将他的手高高举起宣布:「蓝胜。」全场对满头满脸一蹋糊涂的幸运儿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至于苦战得胜的师兄,从他空洞的眼神中不难发现,胜利的喜悦早化作男儿泪无声地流下。
    这傢伙食髓知味,隔没几天,抽到要跟阿闵对打,还故意在好友面前大口大口地灌下海量酸梅汤,令实力原本高出一筹的阿闵疑神疑鬼,同样陷入意外苦战的泥沼,直到第三回合再也受不了了,拋开竞技规则的束缚,用一记自创的扫腿将这廝扫倒,扑过去按住他要开不开的嘴狠k他可疑的肚皮,才让这场兄弟鬩墙的闹剧以违反运动精神的名义取消。
    往后的岁月中,『蝴蝶剧场』接连上演,不是拉着对方的脚满场游走、就是不小心从护甲的缝隙中准确地偷了对方的桃,再不然就是被踢倒的同时猛扯对方的腰带,有一次失手,扯断了人家的裤带,害得赢家的手被陈助教举起时,另一手还得提着自己的裤子。
    最绝的是,某日他感冒抱病上场,自己踢得太大力,一个重心不稳,竟然整个人旋身滑进对方怀里,师兄郭文晋是位白面书生型的翩翩佳公子,顺手扶住这个天外飞来的温香软玉,四目相接的定格画面好比双人探戈,羡煞所有师姊师妹;文晋师兄敬谢不敏,正待推开,却听一声哈啾,大量的病菌化作成千上万个小花蝴蝶铺天盖地袭来,吓得白面书生捏住鼻子暂时停止呼吸、连连后退,最后乾脆跳出场界摇手弃权让他捡到一胜……诸如此类罄竹难书,迫使裁判在蝴蝶剧场开播前,朗读竞技规则的时间一再延长并且不时修正更新。
    怪就怪在即使他本人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地比赛,可还就是会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有一回跟别间道馆举办交流赛,共三场,前两场双方一胜一负,第三场原订是由实力坚强的龙杰师兄出马压轴,却因临时身体不适只得临时找人顶替,而为了发洩平常被教练们荼毒的苦闷,大家举手异常踊跃,最后决定抽籤,结果是由『土城刘的华』代表中原群侠出阵,这令大儒侠忧心忡忡──替对方担忧。
    上场前,张厨子在胡铁花耳边嘀嘀咕咕,对方或许以为是面授机宜临阵磨枪,但阿闵的顺风耳却听到『不可偷桃』这四个字最起码被提了不下五遍。裁判右手一落,对方便如出闸猛虎般地节节进逼,小酒鬼醉醺醺的往后连退、一退、再退,阿闵心下暗自着急:「平常看你不三不四、无法无天,该不会不偷桃就武功全失了吧?」突然,不知是脚没踩稳、还是前一场选手流汗过多的缘故,这酒鬼脚底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对手也是!只不过是面朝下,鼠蹊部恰好撞在胡铁花曲起的膝盖上,只听惨嚎一声──他终究还是偷到了桃,不过这回是桃子自个儿掉下来的,没有犯规、无须扣点、不用禁赛,这老小子又捡到一胜。
    时光荏苒,道馆三楼的七爷八爷持续承受着皮肉之苦,就在两人升上小五没多久,练习场所也被调整到二楼。如果三楼是第十八层地狱,那么下方的二楼,便是第十九层!师兄师姊平时个个和蔼可亲,可一旦在场界内面对面对打时,却个个化身索命的厉鬼、面目狰狞,当初隔着墙板听到的吼叫和哀号原来是这么回事;除此之外,就只剩击破木板的爆裂声和教练的口哨声,以及缠绕不休的『笨死了!』吆喝声。而小五结束前,酒鬼与臭虫双双晋级红带。
    为了纪念这个人生的里程碑,两位十一岁的小鬼决定干一票大的以兹庆祝──由于音乐老师潘夏末公然批评胡铁花五音不全,为了维护自身顏面,当事人决定翘掉一堂音乐课当做身为男性的復仇,可惜贼无贼胆,硬要拉人做陪。阿闵原本属意翘掉批评自己纸雕杰作有如狗啃的美劳课,至于音乐课嘛……由于坐在中间第一排的vip位置,可以得天独厚地欣赏音乐小老师巧莓同学弹奏风琴的天籟,因此对老友的提案兴致缺缺。
    对付重色轻友之人当然不得不使出非常之手段,平时铁公鸡一隻的胡德华同学也拍着老友的肩膀:「兄弟啊!我真的真的不是针对潘老师,我像是那种鸡肠鸟肚的人吗?靠~你还给我点头!我是为了兄弟你啊!这个礼拜四上午11点在后火车站旁的远东百货8楼,你知道谁会在那里吗?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整天就只会看草莓,不会去看摄影杂志呀!我告诉你,这一期的摄影杂志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呀!」话说完,胡铁花便装腔作势地要老臭虫附耳过来倾听。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阿闵霍地站起。
    「当然啊~『北台湾特摄迷大会师-影友联谊会』,主办单位将邀请相关戏剧的演员亲临现场哦!包含你的偶像第一代太空战士金虎,还有金龙、金凤全员到齐,而且还有特别来宾,听说是维尼坦星还没露面的神祕战士喔!小三那年我们错过了太空战士见面会、小四那年我们错过了哈雷彗星、今年要是再错过这个,你活着还有意义吗?」
    「喔喔喔喔!!!!」阿闵的热血被彻底点燃了。
    ……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化成一道光彩
    不管是黑夜黎明不管狂风暴雨中
    我绝不怕邪恶强权挺立风雨中迎接未来……
    正义的旋律一响起,立即驱走脑中风琴的靡靡之音;老酒鬼打蛇随棍上:「入场费每人150元…」在阿闵眼中的光彩还来不及黯淡之前,赶紧添柴加火:「我对发票中到400元,我们两人进场,结束后还有钱去打电动、去『儂特利』吃炸鸡喝奶昔,兄弟我请客全包了,好哥儿们,一句话,去不去?」
    「一句话,我去!」
    「还看不看草莓?」
    「还是要看。不过草莓天天有,金虎只有这一次!」
    人在福利社买草莓麵包的巧莓同学不知为何喷嚏连连。
    ※※※※※
    体育课一结束,阿闵与好哥儿们胡德华,拚着杀头的风险爬出h小的校墙,跳上公车307航向『维尼坦星』…不,是后火车站旁的远东百货。阿闵今天全身上下充满着积极的正面能量,觉得人生充满希望、世界充满爱、对生活充满信心,至于翘课这种小事嘛…不要被世俗限制了,成大事者又怎能拘于小节?而朋友,则是一生的财富,能得一知己夫復何求呢?吾友胡铁花,实乃平生挚友也。(稍晚一点就会想将他一把掐死了,诸位等着瞧…)
    搭着电梯直上远百8楼,门还没开就听到正义的旋律在声声呼唤……8楼终于到了,等到亲眼见到气球拱门旁等身高的龙、虎、凤人形立牌,回想起两年前错过见面会时的悲痛欲绝,阿闵当下差点哭出来;终于相信这一定是梦,不过是即将成真的美梦,看着身边挚友憨厚的脸,连直接亲下去的心都有了!
    只见胡铁花神气活现地走到入口处,大方地将发票递了出去。殊不知──同一时间,阿闵突然想到:「发票,他手里拿的是发票…」,一阵莫名的恐慌自内心深处袭来,有不好的预感……
    「先生,我们这里只收现金不收发票喔!」大方的手僵在半空中。
    胡铁花乾笑两声:「请问要到哪边换现金?」问题不大,应该不难解决…吧?(想得美)
    「今天28号,中奖发票要到下个月6号以后才能领奖你不知道吗?」工作人员的话语和阿闵的心念同步,在他的胸膛上打出一排排无情的弹孔。
    他老兄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嘻嘻一笑:「老臭虫抱歉啦…一时不察,身上刚好没带钱,真不好意思。我们回学校吧!」
    阿闵登时万念俱灰,一颗心直往下沉、下沉、再下沉…沉到那本『寰海探奇』里所说的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沉到他妈的第二十层地狱里。金虎没了,草莓也没了…唯一支持着他的信念,就是在人生完全变成黑白之前,亲手宰了这个偽酒精中毒的混球。
    大概是看到老友眼中缺乏善意的回应,以及逐渐漫出全身的杀气,『土城刘的华』赶紧陪着笑脸:「不然这样好了,你在立牌旁边摆个『正义组合』的pose,我帮你p一下,保证帅气,来过就不要错过。」阿闵摇了摇头,只能抱着无以復加的失落和沮丧,一个掉头便朝电梯走去,他的最佳损友则如影随形,真箇是『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下到一楼,初夏的阳光依然明媚,但阿闵的心境却已是大不同啊大不同;他觉得全身上下充满着消极的负面能量,觉得人生毫无希望、世界没有爱、对生活失去信心……而误交损友,则是一生的负债,贼人胡铁花,我要杀了他!
    心情激盪之下,一阵乱走,突然肩膀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然身处远百后方错综复杂的巷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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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到人不会道歉是不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口音。阿闵心下一惊,赶紧道歉。不料对方却引用一句漫画里最讨人厌的老套台词:「对不起可以了事的话,那世界上就不需要有警察了。」阿闵这才抬头看去,这句台词的主人果然是混混,身边还有五位同样穿着c中制服的傢伙。
    带头的混混开诚布公地表明对于解决这件事情的看法与期许:「小弟弟,我被你撞得好痛,要去看医生,你身上有没有钱可以借我?」──显然,这就是朝会时大人所一再提起并告诫过的『不当的金钱借贷行为』,简称勒索。
    一比六!
    那讨厌的骗人精居然不见踪影,分析利害得失之后,阿闵从浅薄的口袋里,心不甘情不愿的掏了又掏,拿出身上所有的财產。
    「24块?骗肖ㄟ腻?」混混们显然对于这个每人新台币四块钱刚好整除、却连一道电动都玩不起的获利不甚满意,因此头头顺应民意地往阿闵的肚子送上一个善意的提醒:「听说现在的小学生都很爱讲白贼哦~」阿闵跪趴在地上、状甚痛苦的表情,对这不痛不痒的一下给予适度的尊重,同时命令脑袋开工。
    「欸~原来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跑到另一边去哩!要不要喝冬瓜茶……咦~这些人是你朋友,我只买两包,不够喝怎么办?」阿闵对他说:「还不再去多买几包回来请客?」正欲飞离的花蝴蝶,却被两位混混勾着肩膀带了回来:「不用那么麻烦了,你把钱给我们,我们自己去买。」
    二比六!
    现场状况一目瞭然,再怎么白烂也该清楚了吧?而咱们这位胡德华就是有办法屡屡突破自我、超越巔峰,他迟疑了一下便胸有成竹的开口:「各位各位~我给你们100块钱可以放我们回家吗?」阿闵心想:「这傢伙总算有点义气,危急关头还是朋友重要,甘愿把暗槓的身外之物交出来,看来我错怪了他。」而混混们的眼神惊喜交集,均想辛苦的劳动终于有了回报,带头的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便将手伸了出来;而谈判成功的胡铁花再次大方地将发票递出,平平整整的放在此路是我开的山大王手里,于此同时,一副理所当然地也将手伸了出去:「这张发票中到400元,下个月6号记得去领奖,找我300元,谢谢!」
    突如其来的行径由于超出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令混混们面面相覷、一时不知所措,带头的愣了好几下才想起该怎么做,于是飞起一脚将这白烂的二百五踹了个狗吃屎,但演技不佳的胡德华反应过快,还顺手帮他把穿在右脚的爱迪达脱了下来。
    趁着白烂道友胡扯之际,阿闵一边寻思:「这群国中杂碎不怎么样,死酒鬼再不济事也可以纠缠住两个,自己也差不多…好吧!在这节骨眼就甭谦虚了,自己应该可以勉强顶住三个,可是对方有六个…」小五数学即便还没教到『不等式』,但阿闵功课再烂,『3+2=5<6』的基本认知能力还是有的。
    ──要拚吗?正当阿闵的本能和算数斤斤计较时,突然听见一声清亮的嗓音:「大欺小,袂见笑!」从长巷暗处转出一个瘦高的身影,重点是,他虽穿着便服外套,但露出来的上衣下摆,明显的是h小的体育服,是友军!
    这下子三比六!阿闵缓缓地握了握拳头,胡铁花也揉揉屁股,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然而对方也有增援,从巷尾又鑽出两隻,阿闵正待重新估算不等式,怎知那位生力军甫一抵达就迫不及待地投入战场,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击倒一名杂碎,好个先下手为强!
    既然已经表明立场,阿闵也不再做无谓的数学习题,手腕一翻,直接将已经按在自己肩膀上很久的那隻手拗到他的主人唉出来为止,再顺势推出,让他跟另一个杂碎一起朝胡铁花撞去,然后便往带头的混混衝去来个擒贼先擒王,闪过他那不像样的踢腿(请问你这是小狗撒尿吗~『笨死了』!),同样朝他的肚子回敬一个恶意的体谅,在他还来不及弯下腰前,手刀已俐落地砍中他的后颈,痛都来不及唉就倒了下去,向旁一瞥,见那新伙伴身手矫捷,以一敌三毫无惧色,在躲开敌人拳脚的同时狠击对方鼻、腰等柔软部位,端的是硬爪子、好帮手;而斜后方传来两下尖细的嚎叫,太熟悉了,阿闵无须回头就知道那是男性独有的珍贵桃儿被偷走的痛呼之声,眼看战况正逐步控制,朝优势迈进……
    「干!底佳啦~」
    「衝三小!这么多人还搞不定三个小朋友喔!」
    对方一口气又来了五、六个,将大祸临头的小学生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位竟然掏出一把蓝波刀,瘀青肿大的嘴唇发出残忍的预告:「鸡掰咧~恁北今天要让h中将来少收三个新生。」还穿着h小制服的酒鬼与臭虫,在得知未来的註册费会在今日一次付清后,显然不认为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失职的外交官胡铁花此时赶紧端出牛肉进行深度交涉:「等等!我们回家马上改户口、换学区,你别衝动!来~这个先还给你,有话慢慢说…」说完便将一直拿在手上当武器的那隻爱迪达充满善意地递了出去。可惜,『肿唇蓝波』并不买单,一把拨掉和平的橄欖枝,用狂热的眼神宣告谈判破裂:「我不准!那个不需要!叫恁老北老木明天直接去申请除户证明。」
    三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勉强摆出『正义组合』的姿势,而包围网越缩越小,距离冷冽的刀锋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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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得丈许开外一声闷雷似的虎吼:「你们在干什么?」只见长巷尽头传来一阵阵澎湃的引擎声浪,令混混们不由得转头为之侧目──
    只见一位头戴全罩式安全帽的男子,身穿黑色皮衣和牛仔长裤,骑着一台蓝白相间的大摩托车,赫然是全宇宙最ㄆㄚ、最屌的『王牌』,突然间,灯光大亮、油门全开地衝了过来!辗过中途的一个水坑后,车上骑士整个人立了起来而显得异常高大,跨下的摩托车彷彿是身体的一部份似的,前轮竟也跟着高高抬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喇叭声,犹如噬人猛虎般地张狂咆啸着!
    天~那是电影里头才看得到的『抓孤轮』,虽是一人一骑,却胜过千军万马!当真是神威凛凛、霸气十足!衝到近前,前轮一个打横便向前压将下来……混混们吓得胆战心惊四散逃逸,跑最慢的两个从姿势上看来,绝对是方才遭到『蝴蝶穿花七十二式』光顾的店家。
    那位骑士眼看贼眾窜逃,有道是穷寇莫追,于是见好就收,将车子安安稳稳的停下,身旁沙尘便再没扬起一丝一毫,实已臻收放自在、人车合一的境界。
    三位小学生眼看得救,心头七上八下的水桶顿时散落一地,就地坐了下来,阿闵喘着气向路见不平、挥拳相助的少侠道谢:「多谢啦!」接着便说了自己和发票老弟的名字,那人站了起来边拍灰尘边说:「恁係北七喔!翘课还明目张胆穿制服,我叫嵐仔!」
    砰砰声响,那骑士缓缓掉头靠了过来,隔着面罩问:「上学时间你们为什么在这边游荡?」嵐仔斜睨着脸:「要你管。」那人不理他,又说:「赶快回学校,不要让老师和父母担心。」随即轻催油门,便要离去。
    阿闵突然大喊一声:「金虎!你是金虎!对不对?」王牌的车后灯红光一闪,黑色骑士停了下来,阿闵赶紧追上前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金虎』移开了反光的面罩。
    阿闵半是兴奋、半是紧张的说:「虽然跟片头主题曲唱最后一句时的飞车画面不一样,但是…但是有一集你抓孤轮的时候,就像刚刚那样把轮胎横过来,我不会记错的!」
    金虎拿下了安全帽,露出庐山真面目,只见他留着像『李麦克』那样的长捲发,这隻虎和小虎队的任何一隻比起来一点都不帅,但那双眼睛像会烫人似地炯炯有神、比错过的哈雷彗星还要亮一百倍!
    他首先跟阿闵道歉:「其实,我不是金虎,也不是他的替身,我只是剧组里的一位工作人员,有一回金虎的替身刚好家里有事临时请假,导演只好从工作人员找,刚好我有在练散打,身材又差不多,所以临时当了一集替身,抓孤轮是我那阵子常跟朋友在大度路上玩的把戏,刚好派上用场,没想到你从我的习惯动作就把我认出来了。」说完表情似乎有些得意。
    一旁的嵐仔却对阿闵泼冷水:「你北七喔?那拢嘛假的。」金虎闻言,将车停妥后向他走去,左手突然迅疾无伦地向他抓去,嵐仔反应奇快,右手立即格挡,眼看就要拦住,突然金虎左掌向外一翻一盖,反将嵐仔右手拍下,于此同时,将藏在怀里的右掌向上翻出,以掌背向嵐仔面门弹去,嵐仔一惊向后急退,却慢了一步,整张脸已尽在金虎翻转过来的虎爪掌握之中,金虎笑问:「金ㄟ啊假ㄟ?」这左右齐发、虚实交错、连翻三次的绝妙高招,令人看得目眩神驰,阿闵在旁眼睛眨也不眨地全看在眼里,脸上尽是满满的钦佩之色,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比划起来。
    金虎看到又笑了:「你也想试试看啊?」左手同样地向阿闵猛抓,儘管刚看过一次,心里已有准备,但一模一样的情形却再度重演,不到半秒鐘,阿闵的大头同样也在虎爪的掌握之下。他又问了一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阿闵感受到从金虎手掌中透过来的温度和信念,又是敬佩、又是感动:「难怪连宇宙黑帝的手下大将天蝎妖女都被你消灭了。」
    金虎豪迈地哈哈大笑:「就是那一集。导演要我自由发挥,没想到加上特效后,连武指老师都觉得效果不错,就保留了下来。」接着正色道:「这招『风翻荷叶』攻敌必救,练熟以后,百发百中。最后那一下不管是攻敌双眼还是咽喉,非死即伤,出手前务必三思。」
    年仅11岁的少年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一点点,有些感慨地问出那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太空战士对不对?」没想到金虎却说:「谁说的?有维尼坦星的地方就有正义,有正义的地方就有太空战士。」
    「维尼坦星在哪?」
    金虎不说话,只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点了两下,又在阿闵的胸膛点了两下。随后,这位王牌重新跨上王牌,拨下面罩、发动引擎,离去时再度秀了一次独门的抓孤轮绝技,阿闵再也压抑不住,发出兴奋的吶喊,无名英雄则用最帅气的背影,和一声喇叭长鸣来回应今日无缘进场的忠实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