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志和魏静一样，都很重视孩子的教育，舍得下血本。
    她歪头，掀开琴盖，试着弹了几个音。流畅的音符从指尖跃出，周嘉妍总算从陌生的环境中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脸上不自觉露出点符合年纪的笑。
    她只弹了一小会儿，拉开椅子，又逛了逛家里其他地方。走到餐厅时猛地想起冰箱里的草莓——现在是夏天，草莓是反季水果。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魏静是不怎么购买反季水果的，说对身体不好。周嘉妍只在冬天吃草莓，然而吃草莓是一种口味偏好，一年四季都有。
    她想吃，就去打开了冰箱。
    小瓷盅里盛着冰好的草莓。一只只去了梗，放进冰糖水里煮过，再冰镇一下，汤汁都是红艳艳的。
    餐桌上放着一只同材质的白勺子，勺柄做成了猫爪的形状，肉垫粉粉的，特别可爱。
    她用那个捞草莓吃，凉凉的，好甜。
    家里没人，她索性放肆了点。抱着小罐儿坐到客厅，踢了拖鞋，脚习惯性地踩在沙发上。
    直到——锁孔里传来了转动的声音。
    她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咽下的半只草莓，抱着罐子捏着勺子蜷在沙发上，睁大眼睛看向门口。
    穿着白衬衫、黑短裤的少年反手关上门，察觉客厅有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显也愣了一下。
    周嘉妍默默把腿放下了。
    “……要吃吗？”她貌似很自来熟地招呼他。
    说的是手里的草莓。还剩五六颗。
    “那个是给你的。”他移开目光，把钥匙扔进抽屉，低头换鞋，“你吃就行了。”
    怎么说呢……嗓音算不上好听。大概是处在变声期。
    周嘉妍和他、自己的双生弟弟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两个人少说有五年没见面，她也不想和他套近乎。
    于是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崇叡也不说话，默默地回房，再也没有出来。
    下午六点，周宏志回到家里。他笑眯眯地问周嘉妍：“加加想好晚饭吃什么没有？”
    周嘉妍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崇叡，他低着头，没注意到她看他，只能说：“想吃火锅。”
    “那就吃火锅。”周宏志答应得很快。
    饭桌上，周嘉妍和周崇叡各自去挑选自己的火锅蘸料。她在配料区拿了点芝麻酱，里面放些红腐乳，菌菇酱，淋点辣椒油，再撒上灵魂香菜，就是她足够喜欢的火锅伴侣。
    她发现周崇叡拿的也大差不差……和只吃不加配料的麻酱碟的魏静、来者不拒的周宏志不同，两个人都不吃油碟，不吃葱、蒜。
    周嘉妍是自信、外向的性格。
    周崇叡从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县城里来的姑娘打扮得丝毫不逊色市里，会用各色小发夹夹住碎发，手腕上、脖子上系着一圈一圈的小绳，放在沙发的双肩包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玩偶。
    周崇叡在路上见过周边学校最不服管教的女生团体、在少年宫弹琴也见识过各式的穿着：古典含蓄的、俏皮可爱的，但几乎没有人比她穿得更……惹眼。
    她的所有行李都放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双肩包里，可以说她什么都没带，一切都有周宏志为她添补。她以极强的存在感强势闯入了他的家、他的生活。
    拿走了他的房间、拿走了他的钢琴。拿走了他所有的独一无二。
    他是讨厌她的，讨厌这个姐姐。
    而现在，周崇叡如果想要练琴，就要到周嘉妍房间里。
    这天周宏志照例很早就去上班了，周崇叡跟着爸爸一道儿吃过了早饭：三明治加牛奶，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抬头看看表，周嘉妍还没起。
    虽然周宏志临走前嘱咐过他，说加加刚搬过来住，最近还要忙着买东西，这几天让她多休息会儿，不要喊她起床。
    可这都九点了。他平时都是八点练琴的。
    他敲了敲门。门上挂着只兔子玩偶，是昨天吃过晚饭后，在回来的路上买的。如今和房间的主人一样堂而皇之地挤进他的视野。
    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他又敲了敲：“周嘉妍，九点了，我要练琴。”
    这回终于有了点回应。短暂的沉寂后，门板那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什么东西擦过地板，紧接着面前的兔子玩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后那张睡眼惺忪的脸。
    周嘉妍头发乱蓬蓬的，像只蔫在地里的小趴菜，双眼无神地看着他：“……”
    看了几秒钟，她像是才记起了他是谁一样，“哦”了一声，侧身让出了位置，随口道：“那你练吧。”
    周崇叡很不理解。
    明明周嘉妍昨天还挺光鲜亮丽的，怎么睡了一晚就成了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
    ……挺邋遢的。
    收拾得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周崇叡不自觉蹙起眉，周嘉妍径自越过他，看方向是去洗手间洗漱。
    他看她一副眼都睁不开的样子，内心的忧郁都要溢出体外了。
    他甚至担心周嘉妍拿错东西，忍不住提醒她：“架子第二排，靠左边的杯子是你的。毛巾是粉色那条。”
    洗手间流水哗哗，夹杂着她不以为意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
    昨晚都用过一次了，怎么可能会拿错。
    周崇叡甚至不想在不修边幅的人的房间里待、主要是不待见周嘉妍本人，犹豫再三还是留下，把紧闭的窗帘拉开，开窗通风。
    然后坐在琴凳上，开始今日的练习。
    他按照考纲顺序，从克拉莫练习曲开始。
    ——————
    不负责任的小剧场：
    今天你怕我拿错杯子，以后你求着我拿错杯子